金陵城在江南道,距离东海不算遥远。
徐巿没有料想到,自己想要了结过往,决然而来,决心面对两千余年盘旋在内心的恐惧,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了结束,两千年前的恐惧,经过两千年岁月的发酵,已经膨胀到了他都无法面对的程度。
他明明记得,来之前曾经以方术卜算过,确能完结夙愿,了结一切。
或许,这样的死去也是一种了结……
徐巿心中短暂掠过了这样的思绪,旋即被求生欲直接按下,现在的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遮掩气机这样的事情,只是以最短的距离朝着东海的方向奔去,可就在他已经跃出海岸,踏入海域的时候。
天空中浮现金色光芒。
丝丝缕缕的金色流光编织成文字,文字编织化作了布满佛经的袈裟。
徐巿动作骤然凝滞。
耳畔有僧人低语:“阿弥陀佛……”
徐巿的动作一顿。
海岛之上,道衍抬眸,在看到徐巿的一刹那,哪怕是他,心底都浮现出了一缕涟漪和感慨,如果他是接受过现代文化的熏陶,或者说是当年那些曾并肩过的粗鄙武夫,这个时候大概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回来了。
你特么居然还敢回来?!!
而后抬手,五指翻覆,相较于武门气血霸道,兵家结阵无双,亦或者道门雷法纵横,真正苦修僧人修出的佛门神通或许不能够算是攻杀最强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却绝对是最难缠的那种。
要肉身,肉身金刚不败;拼魂魄,内心无漏无想,速度有神足通,战斗有他心通,打又打不死,跑又跑不掉,遇到神州禅宗各祖,大概率连说都说不过。
堪称打不烂,甩不开,嚼不碎的铜豌豆。
当然,玄奘除外。
他在故事里谁也打不过。
他在现实里谁也打不过。
方封愕然看到了道衍抬手,出手就是金刚经,一点没有佛门大师放下的觉悟,将显然是要仓惶离去的徐巿拦下,自己不去上前拼杀,只是以佛法纠缠,若有所思,然后故意挑刺道:“你这是故意的吧?”
“佛门不是要讲述放下吗?你这样斤斤计较,有仇必报,也算是佛门弟子?心眼儿未免太小了点。”
少年僧人把眼睛闭上,淡淡道:
“并非复仇。”
“此乃因果。”
和尚你有胆子说瞎话,有胆子睁眼说啊,方封嘴角抽了下,突地想起一个可能,面色古怪,道:“那你之所以愿意在我这里呆着,是不是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想要堵门?”
道衍沉默了下,双手合十,答道:
“阿弥陀佛。”
不……对你们和尚来说。
这个时候阿弥陀佛,是不是就是呵呵的意思?
方封陷入沉默,觉得这和尚的心眼儿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自己拿八宝粥去对付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有没有被这小子记住?徐巿此刻却没有像是来的时候那样疯狂,只是拼死将佛门的神通撕扯出了一道道裂痕,而后欲要离去。
他原本是模样温和儒雅的中年方士,现在却已经满头白发。
以神性为丹药炼化出的不死之身,当被斩断神性联系后,残留下的也不过是腐朽之躯,道衍此刻还是负伤之躯,方封为共工看守,对于人间的恩怨纠缠,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个时候,两人却都听到了剑鸣声音。
徐巿速度猛地提升,却又比不过剑气寒芒,剑光纵横,有雄鹰的声音响起,旋即徐巿动作猛地一滞,显然是已经中剑,鲜血淋漓,但是即便如此,徐巿也没有回头,而是以更快的速度遁去。
卫渊的身形显现出来,掌中长剑旋斩重劈,周围狂风旋转,死死地拉扯住了徐巿,徐巿想要挣脱开,但是却一时无法做到,只好以方术死气凝聚的兵器和卫渊战斗。
哪怕是方士,他仍旧有着令后世的剑客和将领都惊叹的剑术和搏击手段,先秦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儒墨道杂法,阴阳纵横兵,能在乱世中乘势而起的诸子百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卫渊?”
方封认出了卫渊,他对这个给自己做了一桌子菜以及一坛咸菜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哪怕他曾是禹的臣子。
而道衍也认出来了这个曾经在道门佛门论法时候出现的卫馆主。
他听到了方封的话,微微一怔。
“卫……渊?”
方封道:“是啊,卫渊。”
而这个时候,卫渊和徐巿交手越发地凶险,步步杀机。
只是倾泻而出的剑气残留,坠入海中便会炸开大团的海浪。
哪怕是被斩断神性,逐渐苍老,徐巿仍旧有着令人惊叹的实力,这些年纪很大的修士,只要不是懒散到无药可救,基本没有任何的短板,某种程度上,先秦方士徐巿,本身就是阴阳师和神道教的起源。
最后徐巿突地长啸一声,以先秦方术之一强行将卫渊逼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