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鱼,去休息,此事与你无关。”姜白鱼拍拍妹妹的肩膀,眉目低敛。
姜红鱼却道:“世家糜烂并非一朝之事,三哥不喜俗务,不知府中银钱自何处来。”
她顿了顿,又说道:“是田地部曲和放贷。”
部曲说白了就是奴隶,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世代为奴。
而田地更是世家命脉,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已将土地卖了出去,成为佃户乃至奴隶,身上背负着无止境的债务,麻木不仁地耕织,供给琅琊城中的公子哥们享乐。
这一点有识之士都明白,可谁放得下手上的富贵,于是一个个王朝化为飞灰,废墟上建立起的帝国和往日并无不同。
不过此言是大忌讳,清流怎可谈铜臭之物?
听了姜红鱼的话,姜白鱼苦笑:“我又不是无知小儿,怎么会不知城外景象,佛门有阿鼻地狱的说法,我看鲁国已经比地狱还不如了。红鱼,我明白姬连的意思了,他要母亲改嫁便是希望阿姐不要牵连进来,不过他自己倒是被皇帝陛下套牢了。”
如今姬连已是司徒,位列三公,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架在火上烤。
名相张白圭曾言,如入火聚,得清凉门,道玄佛门不兴,可这句话却是流传甚广。
不过以姬连红尘仙的修为,旁人想害他也是难如登天,且他性子冷淡,前十几年唯一的亲人便是母亲姜青鱼,除此之外,再无人能动摇他。
得知先皇托孤安排,公卿们引论纷纷,姬连家世出挑,名望也足够,却无半分资历,如何初入仕便当三公之位?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姬连本就不合常理,即便获封万户侯,他上朝也不穿官服,仍是一身水蓝袍子,一头青丝以白玉冠束好,看打扮完全就是一个贵公子,而非臣工。
朝堂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姬公子,而是哭闹不休的小皇帝,一个尚未断奶的孩子怎么可能坐得住?
有人提出喂糖,但姬连不同意,他说小孩子吃太多糖会烂牙,且口中腐臭,那样就不大好看了。
小皇帝身体如何并不重要,鲁国五百年国祚,宗亲多得是。
可清流忍不了一个不够体面的皇帝,为此他们不得不忍受婴孩刺耳的哭喊。
婴孩的尖叫堪称酷刑,姬连闭了耳窍,总归没人会同他讲话,他也乐得清静。
当然,姬连也不是日日来点卯,三公如今已是虚名,他分内没什么事务,还不如出去看看鲁国的状况,好筹划起死回生之策。
可他心里也明白,鲁国目前的情况药石无医,除非...破而后立。
姬连思及此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只是不通七情,并非不明世事,亡国不过早晚之事。
这边姬连做着忠臣,那边姜白鱼被长兄送上了明月门,姜玄鱼叮嘱道:“修行不易,勿以家族为念,只有你成就大道,姜氏才能绵延。”
“我知道。”姜白鱼本有些不耐烦,但想到此后很可能不会再见,他便动容了。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听大哥的唠叨了,再下山恐怕已是沧海桑田。
原本庄南华也要来的,可他大姐庄知北要出嫁,他作为母家兄弟是一定要在场的,否则庄达生会告诉他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