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禄安,你来说清楚。”
抬手招来贴身太监,宸帝只想听清楚来龙去脉。
“回陛下,昨日太子殿下抓获了一批清河教的逆贼,想来这群贼子是为了营救扣押在牢狱中的同党,才袭击了殿下,趁此机会放走了同谋,顺便,又劫掠了周大人的马匹和还未纳入国库的税务银两。”
“砰!”刚压下几分的怒火再次升起,皇帝掌心重重落在榻间的案几上,声音沉闷,若钟鼓敲击在众人心间。
宋禄安甩着拂尘,侍候在宸帝身边,急忙劝慰:“哎呦,陛下,您就算再气恼,也不能损伤龙体啊。”
“承儿,清河教徒猖獗四起,捉拿乱贼之事,交由你去处理。”宸帝习惯性的给煜王下达指令,转眼看到一侧安安静静立着的游慕,又思及刚刚太子那言语中的几分落寞。
难得的,继六年前一事之后,宸帝再次任用起了这个儿子。
“慕儿,你许久不曾过问朝堂之时,可别生疏了,这次查问盐税,核对账目,就交由你去处理吧。”过于密集的刺杀,做不得假,此事倒像是冲着太子来的。
太子多年未曾涉政,本不必赶尽杀绝,不论出手的是谁,都太沉不住气了。
这般行为,他反倒是要抬一抬太子的势,免得局势不均,一面倒戈。
“多谢父皇,儿臣定尽心竭力!”游慕面上一喜,立刻叩首拜谢。
“还有,去了朝堂,你那性子可要收一收,与那些大臣少些口舌争执。”思虑起游慕那时而发狂的性子,毕竟也是因他而起,宸帝少有的端起人父的架子,好生劝诫。
“儿臣知晓。”太子点头应下。
“夜深了,朕会遣人来修缮这里。”本不欲多留,又处理了诸多事务,宸帝倦了,起身要走,明黄的长袍从游慕身边划过。
“儿臣恭送父皇。”游慕跪地,行着大礼送宸帝离开。
“皇弟,先行一步,早些安置吧。”
宸帝走了,煜王自然不便多留,一番寒暄之后,带着侍从走出书房,临走时,又一次扫过那半张脸烧伤的宫侍,仍旧一无所获。
直至他走出了东宫,身边侍从见深夜中四下无人,才附耳过去低声有言:“王爷,属下瞧着,不像是楼氏子。”他匿在角落,看的真真的,那完好的半张脸,没有一丝相像。
“也是,若真是楼笺,他游慕如何能下此狠手……不过若是此刻楼笺在,一定恨不能杀了他吧。”
低笑出声,煜王打消了疑虑,是他太过敏感,听闻游慕身边出现了个面上带有烧伤的奴,便提起了警戒。
当年楼家人的尸骨皆有迹可循,当时那种情况,游慕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任他再怎么能耐,违抗君令火场救人?谈何容易?
只是,今日这一遭,倒是叫父皇再次用起了游慕……
书房,见一行人彻底离开,游慕起身,面上那些恭谨与崇敬彻底散去,眸色压暗,恢复一贯的神情。
“殿下,他晕过去了。”江涯余光关注着林竹的状态,见他被冷风吹的瑟缩,便觉不好,只是当时宸帝和煜王都在,不便声张。
挨到现下,后背的血迹凝结粘连,对方已然昏了过去。
对上江涯担忧的视线,游慕叹了口气,起身过去试了试对方渗出冷汗的额角。滚烫异常,当是被寒风吹出了高热。
弯腰将人抱起,太子吩咐江涯加强东宫的防守。
借着袭击一事铲除了部分东宫之内的眼线,倒是不用太过严苛了。
“是。”江涯先一步离去,遣散了在外侧清扫狼藉的宫侍,驱散人群。
后半夜,寒风刮的有些凶猛。
呼啸的声响似乎隔着皮毛大氅钻进了林竹,或者……楼笺的梦里。
与冷冽寒风不同的是,他这场多年来重复呈现的噩梦中,充斥着火焰与炙热。
明火和红光占据了所有的视线,硝烟与火舌弥漫在空气中,身怀六甲的长姐的惊叫与家眷奴仆的呼救声尖锐到刺得他产生了阵阵耳鸣。
少年人的身体力弱,无力推开紧锁的房门,楼笺只能不断抱头痛哭,四处躲避着从房梁上掉落而下的通红木炭。
被火星烫到了脸颊,他刺痛惊呼着,捧着被烫伤的脸,不断逃窜,拼命呼喊,想要他的太子哥哥来救。
一转头,心心念念的人手持长剑背身对着他。
他顶着火焰,颤巍巍的上前扯住对方的衣角,满脸泪痕,只希望对方能低下身哄一哄自己。
可仰起头,那人目光幽幽,透不出光亮的瞳孔中带着无端的湿冷,惊得楼笺跌坐在地。
手下一片濡湿,他抬手,是触目的鲜血,迎着红色的火光,更显刺目……
越过对方手中淌血的剑,他侧头看过去,父亲正偏折着头颅躺倒在一侧,歪头看他,死不瞑目。
‘爹!’
惊呼,悲痛,不解,怨怼………
一切都淹没在了火场之中,被火焰灼烧的刺痛不断折磨着楼笺,他不断的颤抖,在梦境中,灵魂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烈火焚身。
一声叹息,伴随着清凉入梦,燃烧的烈火似有减弱,楼笺方才好受些,经受磨难的意识在颤栗中遁入黑暗。
指间蘸取膏药,一点点的涂抹在洒了伤药的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上。
游慕坐在床边,感受着手下皮肉的颤抖,动作放的更缓。
“殿下,您是否出手重了些?”江涯看的清楚,分明自家殿下心疼的紧,却又端着凶厉的架子死命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