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是一个缓慢而又揪心的过程。
晋阳从酉时咬着牙一直扛到了丑时。
在鸡鸣时分曙光初现。
天地间似有一双大手,正把黑夜与白日调换,颠倒着阴阳。
“出来了,出来了,小郎君要见父亲喽……”
在稳婆带着喜意的欢呼声中,孩子的哭声传来。
在众人的期待中,稳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了出来。
孩子还在哭。
嗓门小小的,像小猫一样,比不上他的父亲颜韵,也比不上前不久他的两个小侄儿颜元孙和颜惟贞。
“恭喜颜侍郎,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颜韵开心的冲了过去,小七把早就准备好的喜钱不着痕迹地塞到稳婆的长衫里,沉甸甸的,透着浓浓的喜意。
稳婆笑了,打趣道:
“看看这眉眼,透着贵气呢!”
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颜白听到了孙神仙长吐一口气的声音,猛地扭头过去。
孙神仙望着颜白冷哼一声。
“看什么看,老道就不能喘口气?”
玄奘笑了笑,从衣袍上扯下一粒纽扣。
放在手心,双手合十,轻轻地塞到襁褓里。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仙游而去。
谢神仙也笑了,解下后背的长剑,让大肥给挂到了门楣上。
颜白看的眼热,白吃了这些年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
谢映登似乎看穿了颜白的心思冷哼一声:
“收起你那怪心思,这是老道我吃饭的家伙,自我修道时就跟我在一起,待孩子足月我再来取!”
颜白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扭头看向了孙神仙。
孙神仙没有想到颜白的脸皮会这么厚,冷哼一声:
“今后我会为晋阳调理身子,如果你还想再要一个孙子,就别看我!”
稳婆把孩子交到颜韵的手里,颜韵才看一眼,稳婆就把孩子抱走了。
身后的李二脖子伸那么长,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像谁?”
“像晋阳!”
李二闻言得意的笑了,抚着长须乐呵呵道:
“这是自然,男孩像娘多一些,当初承乾就像他娘,几个孩子里唯有晋阳最像我!”
颜白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闻言顺着李二的话回道:
“陛下,臣觉得你说的不对,臣觉得魏王最像你!”
李二斜着眼睛望了一眼一旁的李泰,望着李泰这几年又挺起来的肚子,突然反应过来颜白说的是哪里最像了。
冷哼一声就想敲颜白的头,谁料颜白已经不见了!
长者已经赐礼,小一辈的开始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来。
金银钱,银叶坐子,长命锁,金银小手镯等……
全都是寓意着健康长寿和富贵吉祥之物。
李厥既代表着皇帝,又代表着太子。
李厥就把自己小时候佩戴的玉觽(xi)送了过来。
这是所有礼物中最贵重的。
李二满意的点着头,爱屋及乌,他一直对晋阳心有愧疚。
所以本能的就忽略了玉觽这个过于贵重的礼物。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
李二摇头晃脑的背诵着《诗经》,众人面带微笑点头称赞。
都说隔辈亲,这个外孙,在李二的心里自然会重一些。
颜白一路朝着院子跑去,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兄,告诉几位等候多久的兄长。
进了后院,才发现大兄一直待在院中。
隔着门,颜白轻声唤道:
“大兄?”
“大兄?”
无人回应,椅上的颜师古动也不动!
颜白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从颜白心里涌起。
颜白立刻冲了进去。
腿像是软了一样,使不出一点劲,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却耗尽了颜白的全身气力。
颜白想去摸大兄的手,还没握住,耳边就传来颜师古熟悉的声音。
“没死呢!”
颜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吓死我了!”
“都是当阿翁的人了,走路还是毛毛躁躁,玉牙叮当响,毫无君子风范,当初就该让我来教你的!”
颜白松了口气,没好气道:
“都落了凉,身子本来就不好你还非要睡在外面。
真是一点不省心,我喊你你都不应一声呢!”
“我耳朵越来越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
颜师古望着颜白,期盼道:
“生了?”
“嗯,母子平安,就是孩子瘦瘦的,哭声也小小的,那脸还没有我的半个手大,让人心疼的很。”
颜师古满意的笑了笑:
“瘦点也无妨,慢慢就好了,现在晋阳没有了忌口,该吃什么就吃什么,明日你去抓点鱼来熬汤。”
“嗯!”
“孩子名字起了没有?”
“要不大兄起一个?”
“留给小韵吧,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讲究。
当父亲的在,不给自己孩子起名字像个什么样子!”
颜白笑道:“大兄给起个字吧!”
颜师古想了想,低声道:
“诗经有云,日鸡鸣,士日昧旦,你看现在是天将明未明之时,正是初景之时!”
“初景?”
“如何?”
颜白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怎么都比我的强。
我这是墨色,是黑漆漆的一大团,根本就看不着!”
“呸,你这死小子又在胡说八道,让你好好念书你非不听。
看字还只看表面,含义学到狗肚子去了!
墨分五色,焦、浓、重、淡、清。
你的字是裴老爷子给你最好的字,你还不满意。
来来,你把头伸过来,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颜白当然不会把脑袋伸过去,伸过去就是挨打。
望着颜白飞快的逃去,颜师古开心地咯咯咯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