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着小凡在痛哭中，一次次吞下了那些干柴的肉。
在挣扎中，他只吃了萌萌熊画过圈圈的那一片肉。
最后，池不凡的动作停下。
那双黝黑的眸子，在黑暗中无声绽放出一滴滴浓烈至极的光芒。
夜，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对池不凡是。
对池无更是。
他不断把眼睛瞪大，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晰一点。
视线越来越模糊，可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剜心之痛，一遍遍活刮着他的血肉，他的全身。
为什么在这。
池无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不明白。
周遭的画面开始变换。
池无闭上了眼，不想继续看，他也.....不敢再看了。
可耳边吴世虎的声音，还是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疯癫的老眼。
“看来你是想通了.......”吴世虎喝了口茶，笑着看向缓步而来毫不畏缩的少年。
本想等他成年，送完了成人礼再动他.......
池不凡点了点头，浑身透着疏离冷漠的气质。
只是平日里还算平静的眼神，此刻隐隐暗藏无数锋芒。
“呵呵.....那还傻站着做什么？”吴世虎笑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圆盘。
看来以后都不需要这法器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地。
池不凡幽幽看着榻上的男人，一件件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赤着脚向男人走去。
少年似乎天生不凡，哪怕不着寸缕，依旧气质清冷如谪仙。
靠近对方后，看着吴世虎明显有些疲惫的神色。
池不凡扯了一下嘴角，笑的意味不明。
江圣凌.....没骗他。
他抬手搭在了男人的肩头，眼神幽幽抚摸了一下后，主动褪去对方的外袍。
池不凡看着他的后颈，在伸手拉扯内衫的同时，快速从玉冠里扒下那柄刀。
狠狠插了下去。
噗嗤。
刀锋顺利刺入了近日来身体不济的吴世虎。
他猛然回头，神色惊怒狠狠掀翻了池不凡。
乖顺了17年的少年，从未攻击过任何人。
吴世虎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
无数次的触碰，少年都只是愤怒挣扎抵抗，却从未有过拼死相搏。
乖顺的小猫，偶尔伸出利爪，这是他对池不凡的评价。
可现在，他终于看清这不是乖顺的小猫。
而是伺机而动的猛虎。
“我真是小瞧了你啊.......”吴世虎拔下了刀，面色阴沉越来越愤怒，他闪身掐住了少年的脖子：“我对你不好？......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愤怒的丢掉内衫，俯下身。
池不凡充满恨意的目光，死死盯着男人。
没等吴世虎做什么，他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不到几秒钟，他的身形莫名软了下去，失去了意识倒在少年身上。
“.....”
池不凡又扯了一下嘴角，吐掉一颗藏在嘴里的毒丸。
他推开男人后，找到了那把刀，继续一刀刀扎进男人的心口。
猩红刺目的鲜血溅在少年的脸上，他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无尽的快意。
今天这寝殿里。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不是他，便是他。
“他没死.....没死！！.....小凡快走......快走啊！！！！”
老疯子瞬间清醒过来，他哭着跺脚，又急又怒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凡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吴世虎手上有那么多宝物，怎么可能没有保命的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秒。
池不凡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的刀还没等继续挥下去，就被血淋淋的手臂抓住了。
本该死去的吴世虎，怀里光芒大作，接着胸口致命处的伤口尽数消失。
池无看着那失去光芒的宝物，眼中疯癫之色更深了。
那是......他找到的宝物。
看到这一幕，池不凡瞳孔缩了缩，毫不犹豫吞下口中其余的毒丸。
他目光坚定，果决异常。
今天这大殿里，只能活一个人。
“小凡......小凡.....小凡...”
池无看到他的动作，又看着地上那紫黑色的丸子，连滚带爬的去掰他的嘴。
可他已经疯到忘记自己没有实体了。
他的手一次次穿过少年的身体，又一次次重复着。
吴世虎醒来，没等发火就看到少年口吐黑血奄奄一息。
“....你敢死！！”他一边怒吼，一边掏出解毒的丹药。
可少年紧要牙关，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他，就是不肯张嘴。
吴世虎急了。
他没想过池不凡的性子如此刚烈。
多年的示弱，一招出手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捏起拳头，就要打碎对方的牙齿，强行把丹药塞进去。
可整个大殿开始震动。
接着屋顶破了个大洞，伴随着熟悉的怒吼声，他手中的丹药瞬间落地。
“吴世虎！！！你欺我太甚！！还我孙儿！！”
听到他的声音，吴世虎第一反应是掐了个决，把池不凡收回了后山的阵法之中。
老头跃进大殿内，看到他的瞬间就是一剑剑劈了下来。
池无愣愣的抬头看着自己，又低头看着突然消失的小孙孙。
他突然无法分清楚自己到底在哪，无法分清到底谁才是他。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
现在的他，刚刚从向他求救的‘儿子’那里听说了吴世虎追杀他的事，又听到了‘儿子’说小凡是天阴之体。
小孙孙......
小孙孙还在等他....
池无捂着脑袋，痛苦的在混乱的意识里挣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身边大殿变得破破烂烂。
抬起头时，他看到自己正在往外跑。
池无踉跄着站起身，也拔腿向后山狂奔。
两道同时奔跑的身影，一个急切，一个恐惧。
老头不知道小孙子，马上会死。
池无却知道小孙子，注定会死。
最最恐惧的那一幕，早就深深刻进了灵魂里。
哪怕意识混乱梦境太过真实。
池无也在奔跑中，无数次地回头想要逃离。
可他无论如何转身，换个方向，最终前进的路都变成了眼前这一条。
“呜呜呜！！不要.....不要......呜呼呼.....”
池无在奔跑中哭泣，他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就连灵魂都在颤抖。
没过多久，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同时停下了。
池无看着自己的身体周身灵力汹涌，浑身颤抖着趴在了小孙孙的身上。
哪怕他明知道没有用，可他只能一遍遍喊着“池无...池无..”，一次次试图保护怀里的少年。
轰隆隆......
雷劫如期而至，池无看着自己的身形飞奔离去，一道雷劈在小孙孙的身上。
半空中的老头，在崩溃中嚎啕大哭，他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小凡该有多疼........
池无听着皮肉裂开的声音，心疼的不能呼吸，疯魔到不可自拔。
可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少年，看到那略显平静的面容，泪水渐渐停了下来。
小孙孙脸上.....
没有痛苦。
这一刻。
池无做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灵魂都感到震撼的冲击。
他看着小孙孙平静的眸子，诡异的感受到了同样的平静。
那是一种主动迎接死亡的平静。
这一刻似乎......记忆力最害怕的那一幕，并没有比他想象中那么痛苦了。
又或者说......他清楚的看到过，小孙孙活着的每一天，都比此刻的死亡更加痛苦。
小孙孙.....想死。
为什么....因为他。
是他让他年仅17岁就.....就活不下去。
是他让他年幼天真时.....经历了万般坎坷。
是他.....一次次在孙子的期待中，断了他的后路，把他送上了绝路.......
池无枯坐在少年逐渐冰冷的尸体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遭在变化，可他毫无所觉。
只是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耳边。
“你......到底是不信我.......也怪我.....不该留你在这的......我......我当时就该把你带走...呼......”
江圣凌回来了，他提前半个月就回来了。
他拾起少年的尸体，看着天剑宗满目疮痍，眼中俱是沉痛之色。
他想过这孩子不信他，不会听他的话，所以提前早回来了些。
可没想到......他还是死了，还死的这般惨烈。
灵力探查了一番少年的尸体。
江圣凌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我走那天你就打算死了？......全是毒......你就不疼吗？........”
缓和了很久。
江圣凌揉了揉眼睛，回过神后才发现池无跪在不远处。
老人一身白衣满是鲜血和焦黑，神色悲痛，眼底闪过几道疯癫之色。
他冷冷的看了老头一眼，缓步走过去，说出了这半个月查到的消息。
“池恩....不，准确的说是王许，他从池不凡出生起，就联系了很多有实力的修仙者，就是为了把你孙子卖个好价钱........他怕一不留神把‘货物’弄没了......所以才找到你......但凡回去看一眼你就知道........楼家已经没了。”
说着说着，江圣凌似乎也有些不忍这被骗了十几年的老人，刚刚失去了至亲。
他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绪，再次开口道：“他只是发育迟缓，并非痴傻，天阴之体生性敏感多疑，他们感受到的情绪，比常人更深刻，幼年时期的天阴之体无法沟通.....但他在18岁以后就可以说话了.....”
说到最后，江圣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没能活到18。”
老头听了这些话，身体抖了抖，眼中的疯癫之色更甚。
江圣凌抱起少年的尸体，就听到砰的一声。
他回过头看着缓缓倒下的老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最终，只余下一声绵长的叹息。
“哎.......”
自古天阴之体被人发现后，所有知情人，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而天阴之体本人.....更是不得善终。
江圣凌离开了。
池无没有动。
他看着自己的尸体，又看了看远去的男人。
眼前的景象又在变化。
熟悉的，或是太过久远到有些陌生的过去。
不断重复着。
他看到他被楼玉芙哄骗着成了亲。
他看到他抵触楼玉芙多年不曾回去。
他看到他再次浪迹天涯，杀人无数。
他看到他再次遇见了池不凡，想好好养这孩子。
他又看到他再次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他看到他欣然自得的在外厮杀，规划着可笑的未来。
他看到他回归后小孙孙一次次期待后失望的目光。
他看着小孙孙一次又一次在百般坎坷与痛苦中，走向了死亡。
池无的眼中各种神色闪过，有平静，有痛苦，有崩溃或是快乐。
最终，这些情绪混杂成一团，变成了常人所不能读懂的疯狂。
最后的最后，他已然疯魔到彻底失去了自我。
可他的灵魂，铭记了一件事。
他这一生.......
所做全是错。
所食全是恶果。
他只能眼睁睁的，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犯下错。
一次又一次在绝望中，吞下那些把他活活逼疯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