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藜拉着沃斯的手,让那男孩儿跟自己一块儿坐在地上,她温柔的看着沃斯,轻轻地用手把沃斯刚刚被宁子初弄乱的头发捋拨平整。沃斯看着南宫萍和善的面容,他那充盈着泪花的眼眶竟不自觉的流下滴滴咸水珠儿。如今天色越黑气温就越冷,宁子初选择了为我们“站岗”,而我和南宫蒲也一屁股坐在沃斯旁边,希望通过这种温热的“人情味”以融化藏在他内心里那被某种力量所冰封的人性。
南宫藜轻抚着沃斯的脸颊,让自己的手掌慢慢拭去沃斯脸上的泪水,同时以最平和的语气向沃斯问道:
“沃斯弟弟,是不是想跟我们说什么?没事儿,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慢慢来,慢慢想,不说也没事儿……”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平时说话像刺猬一样扎人的南宫藜竟然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沃斯左右看了看我们,然后低头凝视着自己握在手里的小刀,说道:
“是想起一些事情,其实也不算是想起,这些记忆一直都在我脑子里,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记忆,这些经历在我的认知里已变得毫无意义,它们只是附着在我身上的尘埃,抹不去,甩不掉,但也无需理会,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不再怀念过去,也不再想念往日的亲友,虽然偶尔也能想到过去的某个瞬间,查干第一次带着我骑马,我第一次自己放羊,我和查干一块儿逃学去看博克比赛,呵呵,我的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激动了。”
我看着沃斯那满头的绿发,心中生起了一种推断,于是我问沃斯道:
“沃斯,你不是和查干一起回内蒙了吗?为什么你又会出现这里,还变成现在这样,还有,查干他也在这里吗?”
沃斯揉了揉自己湿润的眼眶,然后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刀说道:
“那年我和查干确实回到了内蒙,查干跟我说,叔叔和舅舅的事情一定不要跟别人说实话,否则所有人都会把我们当做疯子,于是查干和我只说了我们采药遇到了野兽,叔叔和舅舅为了救我们牺牲了,由于这种事情在采药人行业里不算罕见,所以家里人很快就相信了我们的说法,也并没有再追问我们什么。”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我和查干也都老老实实会去上学,不再去采药,可是这种安稳的日子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了厌恶,查干也是这样,不仅如此,我们两个的肚子好像永远也吃不饱,家里的手抓肉根本不够我们吃的,学校里的饭菜更是填不饱肚子,于是我们两个经常偷偷逃学在街上找吃的,有一次,我们两人把一家店里的烧麦全都吃完了,付账的钱不够,只好让我们爸妈来解决,哎,终究是免不了一顿打,但是我们都觉得无所谓,不仅是吃不饱,我们还不怎么想睡觉,不睡觉还不困,更不累,到后来我们两个就完全不睡觉了,到了晚上就偷跑初帐篷外边看星星。”
“爸妈也带我们看过心理医生,我的班主任帮联系的,得到的诊断就是什么幸存者创伤后遗症,狗屁!莫名其妙的,查干跟我商量了之后,我们决定假装自己是正常人,正常饮食,正常作息,但都是假装的,这种日子简直是一直煎熬,不仅要忍着不吃太多东西,还要憋着一身的力气躺在床上发呆,时间久了,我们就感觉很麻木……”
“麻木?什么意思?”
我问道。
沃斯微微皱了下眉头思考了片刻才说道:
“嗯……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之后的日子,我们吃什么肉都没了滋味,倒不是失去了味觉,而是再肥美的羊羔肉吃到我们嘴里也没有了心里上的快感,草原上的野花和牛粪两者的气味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好恶之分,这种感觉,很奇妙,而且还不只于此,我胆子小,性格怂,在学校没少被块头大的男孩欺负,可后来的我,任由那些小恶霸怎么蹂躏,我都不觉得疼,身上没流出一滴血,连皮肤上的淤青都没有,我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的,反正等他们他们欺负够了就行,渐渐的,我发现自己身上的毛发正在一点点脱落,很快,我连头发都少了一大半,身上的皮肤也是越来越白,还很透,透得能见到皮肉下边的血管,查干也是这样,父母担心我们得了什么病,带我们看了不少蒙医,也就是我们当地的医生,可吃了不少药我们也不见好转,后来又是我的班主任家访之后决定要带我们去县城里看西医……”
“诊断的结果是什么?”
南宫蒲急切的追问道。
沃斯摇摇头:“没去,我和查干都没去,在得知第二天就要去县城看病之后,我和查干连夜就离开了家,我们一直跑,不停的跑,从深夜跑到了白天,翻山越岭,越跑越有劲,根本不觉得累,如果跑厌烦了,那就躺在草地上一起发会呆,就这样,我们整整跑了五天,直到第六天的晚上,那天的夜空没有月亮,草地上黑的很,只有我们手里的电筒还发着光,躺在草地上发呆了好一阵子之后,察觉到有一个人正在向我们走来,于是我们立刻站起来,倒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回家了,那个人一步步朝我们走过来,我们也一点点朝他靠近,面对面时,我们才看清,那人的头发是绿色的,又绿又长,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下身穿着一个简单的草裙,我们很快就明白了来者何人。”
我:“巨碑村的村民来找你们了?”
沃斯点头道:“嗯,准确来说是族长找到了我们,看见他时,我突然在心里有了一种归属感,于是当时我便下定决心,不管族长带我去哪儿,我都愿意,不只是我这样,查干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我们两个跟着族长来到了这里,巨碑村,族长不介意我们来个是外来人,他亲自为什么修建丹室,又传授内修丹法给我们,教我们如何长生,还有琼露,这是我这辈子品尝过的最美味,最美好的仙品,日子久了,我们的头顶也渐渐长出了绿色的毛发,对往日的记忆也变得冷漠,甚至我们兄弟两个在彼此的心里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很奇怪,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很难形容,明明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哥哥,但就是……就是不再重要了……”
南宫藜抚摸着沃斯的头顶问道:
“那你哥哥查干后来去哪儿了?”
也许刚刚南宫萍的歌声彻底唤醒了沃斯的人性,所以当沃斯再一次听到有人提前自己哥哥查干时,他那颗被蒙蔽多年的心终于破防,于是他蜷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膝上崩溃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道:
“呜呜……查干不该违反这里的族规,他不该像叔叔那样去偷神树上的琼露!”
我:“查干偷了琼露,所以被巨碑村的村民惩罚了?”
沃斯带着哭腔说道:“嗯……那是一个朝拜夜,我们跟着族长和其他村民一道去朝拜神树,祈求神树降下琼露,赐福村民,琼露对我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之前有好几次朝拜我也有自行摘下挂在神树上的琼露的念头,每次在对着神树朝拜时,看着树上的琼露,我的心总是痒痒的,可查干终究还是没忍住,九十九次的朝拜,他还做到一半就站起了身,也不顾其他村民的劝阻,直接爬上了神树的树杈上……”
南宫蒲紧张的看着沃斯:“所以,查干后来怎么样?他吃到琼露了吗?”
沃斯边哭边说道:“他在树上还没吃到琼露,身子就突然长出了大量的绿毛,这些绿毛把他和神树的树干缠得紧紧的,很快查干就和神树融合成了一体,直到现在。”
沃斯说完话后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他猛然站起身,转头看向刚刚太阳落下的山头,紧张而惊恐的喊道:
“坏了,坏了……”
由于沃斯过于激动,他嘴里一直说的都是蒙古族语言,我们一时半会也不懂他是怎么了,随后,沃斯指着他看去的那个山头,结结巴巴的跟我们解释道:
“那里……神树就在那里!今天是十五!是朝拜夜!族长和……和其他村民一定已经赶过去了,我不该……我不该跟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听到沃斯语气转变如此之快,南宫蒲明显不高兴了,他说道:
“喂!你小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就是一棵破树吗?在这抽什么风!”
没曾想,沃斯听到南宫蒲的话,脸色大变,原本那张稚嫩懵懂的面庞突然变得狰狞而扭曲,不仅如此,他双目暴凸,鼻子变得尖而下垂,耳朵就像西方神话里的精灵那边又长又尖,白皙平滑的面部因愤怒而变得粗糙,乍看之下,此时的沃斯就像是白雪公主她后妈一样丑陋。
沃斯一把抓住了南宫蒲的脖子,我看到他那纤细手指的指尖竟迅速长出了一排深紫色的尖甲勾爪,变了样的沃斯凶恶而沙哑的声线朝南宫蒲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