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一样了。
陈筠这个傻子,许给她最缺少的一处住所,亲手剪断了她身上的线,放她飞走了。任何人都别想再控制她,再操纵她。
陈筠这个罪魁祸首却又转头卖弄起他那点让人恶心的思念来。
凭什么?
方彦一遍遍想:凭什么?
他的目光像钉着一排银针的梳,由上到下,再由下至上,刮擦着陈嘉沐的脖颈。恨不得她那段皮肉上的痕迹能被刮烂刮花,刮成血流不止的黏糊糊的碎肉。
给谁看?明知道她今天要进宫,还要留一个明显的痕迹吗?在名画上盖了章,就以为是自己的东西了。
何钊就是这种人。
方彦很心急,又感到很不公。陈嘉沐宁愿爱这样的人,把身体婚姻都献给他,也不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
但回过神来,他只是盯着一个睡着的醉酒的人看而已。震颤的满腔的恨,他一丁点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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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死去就好了。
何钊死,已经晚了,他已经成为这块玉石的拥有者,已经明目张胆地印上自己的名章了。
陈筠死,也晚了,他做皇帝,简直做不出任何合理的选择,人生的每一步都在迈错,他永远都在痛苦,后悔,都在自我怀疑之中。
他死。
他自己死了,就不必再思考这些琐事。他能留给陈嘉沐一个惊吓,一个比醒酒汤更有用的方法。他如果流了许多血,陈嘉沐就会看到,闻到,是把他从里到外,从活到死全见证过了。五感都在感受他。
如果只是吞了毒药——
这个不行。
他就算死,也不能服毒去死。他见过许多被毒死的尸体,肉是发硬发绿的,舌头吐出来,口鼻之间都是秽物。
太丑陋了,太惨烈了,他不想让陈嘉沐牢牢记住一张被毒死的脸。只有脸,他要好好地爱护着。
退一步,退一万步:他不能死。死了,陈嘉沐身边还有许多人,唯独没有他。
凭什么要便宜了别人。特别是,便宜了两个胜者。
方彦想着,恍惚间却好像真的已经死去了。疲惫吞噬了他,让他枕着这样的遗憾睡着。
……
陈嘉沐宿醉醒来,难得没有头痛。
她睁开眼,晃一晃头,预见的头疼没有出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没了作用。
抵消掉她身体反应的,应该是她身侧依偎在床边的方彦。
陈嘉沐环顾四周,看见桌上摆着的她的簪子,耳铛,规规矩矩,排列整齐,地上的铜盆,盆中的帕子,还有宫殿正中燃烧殆尽的炉火,送来还未消散的暖意,春风拂面一样。暗示着夜晚不休止的照顾。
方彦睡的很沉。
他呼吸很重,身体也只是随着呼吸起伏。陈嘉沐不禁去想:何时了?
窗缝似乎已经透进明亮的日光,她这一觉睡得饥肠辘辘,支起身子,还没等坐起来,就见方彦身体一抖,条件反射似的爬起来。
他拍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正一正自己的发冠,头发,连忙道:“公主!”
陈嘉沐没吭声。
她看着方彦的身体越绷越紧,身后好像跟着一个发条,正在拧动,拧得他浑身上下直直地,僵硬地立着。
陈嘉沐就半倚着枕头笑。
她伸出手,方彦迟疑地来握,弯腰低头,但她一转腕子,他就马上松开了,绝不拖泥带水,只有脸上显出慌张无措。
“真像你在琉璃宫的时候。”她说着,“可惜落雪和寒梅被我谴回家去了,不然叫寒梅见了你,指不定要怎么惊诧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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