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想不懂八岁代表什么,天下八岁的稚童不少,这有什么特别?
慕渊过去,走近稚童,稚童双眼冷漠的看着这个靠近自己的男人。
从小到大,没有人不对他如避蛇蝎。
即便宫女太监围绕在自己的身侧,也依旧是惧怕、嫌弃自己。
他看得出来,他只是年纪小,不是看不懂。
慕渊挥手,双眼透析出冷冷光色,他看了一眼,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男人问慕渊,“仙长可有办法?”
垂下眼眸,“没有。”
慕渊哪里能有办法,他自己身上带着同样的烙印。
说来也巧,慕渊和这稚童同样是兄弟,同样被人刻上烙印。
只不过这稚童倒霉一点,他身上的烙印,应该是八年前那个在通天门前不小心丢下去厄运诀的相里氏小孩所造成。
想到这里,慕渊看了一眼男人,这个男人怕才是真的命不好。不然何至于这么倒霉?
“仙长有所不知,如果只是身边的人倒霉一些也就罢了。可朕这个孩子自小厄运缠身……”
男人语气里有点微不可见的心疼,慕渊以为自己从前羡慕的就是这些。
但是现在看到这个所谓的“父亲”为他人流露出心疼时,慕渊没感受到难过。
好像和平日也没什么不同。
“我确实没有办法。”慕渊没有撒谎,他自身都难保,哪里能解决掉这些?
“不过我已经试着解决。”慕渊不欲多言,“如果……如果他运气好的话,或许很快就能摆脱厄运。”
男人得了个这么似是而非的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
但是这个回答已经说了很多了。
慕渊要走了。
男人也不挽留。
慕渊走时看着男人远远的看着稚童,眼神好像和看那个苏美人襁褓里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
这巍巍高墙下,慕渊只觉看到了翻版的微生家。
……
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头攒动。
上一次来东极国,还是慕念白带着慕渊来。
站在卖烤串的商贩前,慕渊久久伫立,他不动也不言。
“客人可是要来点?”
掌炉的师傅扇着扇子,翻转炭火上的串。油滋滋的冒出香气,慕渊轻轻摇头。
他离了摊子。
热闹喧哗的长街上,慕渊看繁灯点点眼花缭乱,人声鼎沸嘈杂不止。
真乱。
乱哄哄的街道,乱糟糟的声音。
慕渊一人垂眼站在河边,又有人在放船灯。
河道上飘起一盏盏船灯。
眼眶酸涩,总是后知后觉的难过。
母亲去世的时候是,如今也是。
慕渊没想过会有这个结果,无论是微生藏构还是这个亲生父亲,他们都不喜欢、不想要自己。
天下的父亲都这样吗?
还是说,只是他这么倒霉?
亲缘淡薄,那其他地方总该是有补偿的吧。
没由来的,慕渊想到了慕念白。
簌簌风声起,仰头见叶片摩挲,炎炎夏日的夜晚起了一阵凉爽的清风。
周遭的人都在感慨,“好凉快的风。”
慕渊却捕捉到这阵清风里的不同寻常。
有……一股清冽的气息。
慕念白?
慕渊回身,他四下张望,不见熟悉的身影。
双眼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他喃喃,“是错觉吗?”
手抚上心口,慕渊细细感受。
那里,放着一块心境碎片。
是慕念白的心境。
心头熨帖滚烫。
好像只有她是见自己第一面起,就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
好到纵容。
不对,不是无缘无故。她在找一个男子,而自己长得与那个男子最像。
伸手摸了摸脸,慕渊神色晦暗。
又是一阵清凉的风,吹拂去空气里的燥热,降下湿热的空气不再黏糊。
干爽的让人浑身一轻。
“你在是不是?”轻声似在自言自语。
慕渊没有叫慕念白师尊,他要改掉这个称呼。
“我知道你在。”
慕念白听得慕渊这么三番两次的说,眉梢微微扬了扬。
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你不愿意现身就算了。”
慕念白看着慕渊像是小孩子一样赌气席地而坐,一手放进湖水里拨弄。
故意搅动湖面,让水面波澜,几只船灯摇曳在水面上,好似要翻。
路边已经有人不满慕渊这样故意的行为。
慕渊依旧我行我素。
慕念白:……
果然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孩子。
“他别把我放的船灯弄翻了啊……”
“他怎么回事。”
“……”
叽喳的议论悄悄传来,慕渊充耳不闻,只当完全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坐在河边,指尖不停划过水流,慕渊有些发呆。
一只手搭在慕渊肩头,手指纤细修长,清美柔白如同天上高悬的月色。
慕渊一回头就看到了这只手,视线顺着手往上而去。
深黑暗红的衣领交叠,慕渊脑子都没反应过来,眼睛就已经看到了慕念白清晰的眉眼。
没有隔着厚重怪诞的面具,没有模糊不堪的视野。
慕渊清醒着、清清楚楚的看清了慕念白。
她就站在自己身后,微微弯着腰,一手搭在自己肩头,她唇角弯起,慕渊听她轻声道,“别再戏水了。”
“快有船要翻了。”
慕渊根本不在乎什么船翻不翻的,但是听慕念白这么一说,他立刻就回收手,还确认过水面没有船灯翻身后才松了口气。
刚松了口气,慕渊就紧紧攥着慕念白的手腕,纤细的腕骨被自己握在手心,慕渊很用力,怕一旦松手,慕念白又会在不知何时离去。
确实没有人要他,也没有人在乎他。
他本也不算多在乎其他人。
可是慕念白不同。她是不一样的。
慕渊此刻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不知该如何说起,他只好用力握着慕念白的手腕,想要借这个力道,借两人肌肤相接的触感告诉她。
不要走。
不要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