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时间的割裂太过残忍,还是人心太过复杂。
“那您跟妈妈呢?”看着茶几上闪着奇异光芒的玻璃杯,他的思绪飘忽不定,远了又近了,近了又远了,“您跟妈妈是门当户对,那你们幸福吗?你们走远了吗?如果妈妈没有嫁给你,她现在会不会还在世,会不会再也不会以泪洗面了?”声音里藏着哽咽,眼里含着悔恨,“爸爸,你有没有后悔过?”
邵牧原看着他的眼睛,望眼欲穿,好似掐着自己的喉咙,得要自我欺骗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有的救,只要有心。
“没有。”
几乎是脱口而出,父亲的眼神坚定的好似要入党。
低下的头,漠然的神情,狰狞的地毯,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我爸爸常常告诉我一句话,他说,阳阳,你是爸爸的儿子,所以你只需要听爸爸的话,爸爸不会害你”雪茄燃尽,他重新点燃一支,“我听你爷爷的话,所以娶了你妈妈,我们是一类人,我们就该在一起,不管结局多么的难看,都不影响它的过程牧牧,你说如果我跟你妈妈没有结婚,她会不会幸福,我的答案是不会,”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就像你韩叔伯常说的一句话,选不选都会后悔,那又何必在乎结果呢?”他看着邵牧原低着的头,眼神变得简单,“况且,如果她没有嫁给我,你就不会出现,你没有出现,她的人生又谈什么幸福不会幸福?”
听到父亲最后一句话,原本低垂的眉眼有了浮动,再冷血的父亲都晓得为人母的无私奉献,他却想了十几年都想不明白,以至于让难缠的梦魇折磨了他这么久。
“爸爸,您到底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邵东阳笑了笑,眼神却不是温存着柔情,而是寒冷的冰凉,“三十岁的人了还在谈情呀爱呀的,你太幼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互利互惠的利益驱使,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死不改性?我是怎么教你的?永远不要有同情心,永远不要感性!”
“爷爷教的,爷爷说的,爷爷要求的那您呢?您活着就只是为了继承爷爷的遗志吗?”
片刻的迟钝,嘴巴一张一合,他说,“因为我姓邵。”
父亲回答的有气无力,好似已经看淡了一切,但其实他才是那个到老都活不明白的人。
站起身来,他高高在上,眼神里满是坚定,“正因为我姓邵,所以我不想跟你一样,成为邵家统一训练的继承工具我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爱的人,有想做的事,我的人生还有很多希望”他摇摇头,“我不想被装在你给我钉的套子里,活成一套不会机械的程序。”
他第一次听到儿子讲这么一长串的话,有点像那次不痛不痒的酸臭诗人,满嘴仁义道德,实则满嘴跑火车,因为太闲太富有,所以总想脱离实际做一匹脱缰的野马。但经过断水断粮断资源后卫,这头脱缰的野马总会回家,因为野外的危险远比窝棚更让人恶心。
“活成一套程序不好吗?起码不会死机,”他有些烦躁,眉头紧锁,“你不要跟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跟那个林什么东西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跟杜蕾蕾结婚,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会管你。”
“她叫林榆,不是东西!”
“我管她叫什么!我不允许你跟她结婚!绝无可能!除非我死了!”他还是忍不住发怒。
“我要是不呢?”既然决定了,他想要把事情做到底。
“那你就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保护的了她!”
“你威胁我?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您也真下得去手?”
瞧着窗外孤独的月,他接着说,“要说威胁,应该是你威胁我才对,跟你老子叫嚣,你真是出息了赶紧滚蛋,你老子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摸了一把发白的胡渣,邵东阳再没看儿子一眼。
临出门前,他丢下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成熟是面向大众的,幼稚却留给了亲近的人。靠在粉刷地极度奢华的墙面上,他有些狐疑,狐疑于自己不属于年龄的幼稚,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说出希望这两个飘渺的字眼,因为触摸不到,所以他不喜欢。
可刚刚他却冠冕堂皇地讲出来,不用想,父亲定然是瞧不起他的。不过也无甚所谓,那人的感受他不会在乎。
现在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牵着林榆的手,淌过这趟乌七八糟的浑水,眼清目明的到达自由的彼岸。说幼稚也好,天真也罢,总之是他当下最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