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有结局,但我们的人生不会。
他伸手抱着林榆,吻着她光洁又白皙的额头,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黑发,北风呼啸,心里却是暖意十足。
良久,林榆开口,“我不打扰你了,你跟阿姨说说话,告诉阿姨这些年虽然很艰难,但总算挺过来了,以后,只会更好,好吗?”
“好。”
“我在山脚下等你。”
“好。”
看着林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直到她变成小小的一点,最终消失在拐弯处。
他回身,看着母亲的照片出神,天空中有乌鸦飞过,黢黑的身子,嘎嘎的叫着,也不知从何时起,它被视为不详。喜食腐肉难道就是它的罪过吗?到底是谁规定的,它明明是世界上聪明的鸟类之一。
独自坐在母亲身边,头靠在墓碑上,看远处时,他自言自语着,“原来坐在这看世界是这样的,妈妈,这里好安静啊!”
没有人回答他,这里遍布的都是亡故的人,没有能开口的活物。
纯粹的雪片完全覆盖大地,那是一种极致的美丽。雪给即将到来的年头制造的冷漠和茫然,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来年是丰收还是歉收。
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我们,在汹涌澎湃的大自然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又脆弱。如同高大松木顶着沉重的负荷一般,即便日子再难过,但关关难过,关关过,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雪雾中再坚持坚持,等着勃勃生机的春来,一切便可以盎然蓬勃了。
“妈妈,自从你不在了以后,我好像也跟着您离开了,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的事,没有想完成的梦想,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了。”仰面看着天,他抬起手,在指缝中看到了倾斜而下的阳光,“这些年有谭柯和程澄在,闫医生也一直帮我治疗,过程很难,但总算是挺过来了,我就想着啊,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半死不活的,能活一天算一天,哪天死了也就死了,所以我每天都会写一份手写遗书,因为我随时都在等待死神降临,或者说不是等待吧,应该是期待,我每天都在期待,因为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吃药了,再也不用靠酒精麻痹自己,我太痛苦了,妈妈,你知道吗?”
“可是,去年春天,我遇到一个人,就是林榆,第一次见她时,她捧着一本书,读的很认真,还时不时地发笑,但时不时地又皱眉头,还会憋着嘴巴哭,真的好奇怪,我看了她好久,幸好她没发现我,要不然她可能以为我是变态”他嗤笑一声,回忆时仍觉得心中为之一振,“她笑的时候,酒窝是真的很好看,哭的时候也不丑,是可爱我就想啊,如果哪天我能像她一样,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就哭,我是不是也能活得很好呢?”
“我以为她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娓娓道来,“可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是南木的家教老师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不好,所以我总是很冷漠,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她总拒绝我,拒绝跟我搭话,拒绝跟我靠近,拒绝一切跟我有瓜葛的事幸好,她是喜欢我的妈妈你知道吗?刚开始我只是想跟她试试,因为闫医生总跟我说要多接触新的人和新的事,我就想试试,我从来没跟她那样的女孩打过交道,喜欢吃路边摊,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体验,思维很跳脱,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她读过很多我读过的书,跟她聊天的时候很舒服,看着年纪不大,却总能莫名其妙地把我说服,虽然她总是自卑,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像个小太阳一样,从来没有那样一个人在我的生活里存在,我的世界彻底被她照亮了。”
“以前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比如做饭,逛超市,逛商场可跟她在一起,任何时刻都被赋予了意义,妈妈,我找到可以携手一生的人了,您会为我高兴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从前是,现在也是。
抻着身边的石板,他站起身来,用手抚在墓碑上,“妈妈,我觉得崔爷说得挺对的,我现在身边有值得的人,我该多惦记惦记身边的人,我不能总活在过去,妈妈,我现在很想活,好好活着,想和喜欢的人做好多喜欢的事。”
抬手擦了擦那张黑白照片上的雾气,嗓音沉沉,语气轻柔,他说,“妈妈,我一定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