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也好,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桑岚站起身,紧随我后,走出奶茶店。
五十六路公交车摇摇晃晃的从黑马路远处驶来,车上的人不多,有空座位。我一直没有问桑岚为什么叫我一起去探顾斯汉的监,是等公交车的时候,桑岚自己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也不问我为什么要叫你一起去看斯汉?”
“你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我。”
“如果我说,我是想让斯汉看一看术后的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已经更加跟我没有可比性了,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觉得我把你的自尊踩在脚下?”桑岚用有一点冷酷和恨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看着桑岚,“对他的爱,你还是不够有自信,爱一个人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是斯汉想要见你。”沉默片刻,桑岚才说。“被爱的人是自信的,只有爱的那个人,才会患得患失,没有自信,生怕这爱被人抢走了。我爱他,所以我害怕失去他,你也许不能理解的,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够想象他离开我,和别的女人柴米油盐的日子,我要怎么过下去。我是用生命在爱着他的。”
我低头摸摸她鼓起的肚子,“斯汉现在是爱你的,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相信他。哦?桑岚,孩子好像在伸手呢,你看,就连宝宝都支持你呢,所以,你更要相信你自己。”桑岚的胎动这个时候特别频繁。桑岚自己摸着肚子也笑起来,“这就是胎动吗?我今天开始胎动了,呵呵,待会儿去监狱让孩他爹摸摸他。”
“据说这个时候咱们跟他说话他能听得见的,你平时可以给她听一些胎教音乐啊故事啊,你也可以和他说说话。桑岚,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我也想当妈妈,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孩子,现在也是我的痛处。孩子是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痛许久。
“你别磨磨唧唧啦,现在什么都不要紧,保命要紧,其他的都是狗屁。你人都没了,还说什么孩子。你保住你自己命,比什么都强。”
“对,先活着,一切才能有可能。”
桑岚的系带紫短靴带子开了,她独自坐在休息椅上系鞋带。我帮她提着她给斯汉带的吃的和用的。桑岚可能有点背困,应该是受了凉,弯腰有点困难。她的状态比刚才更加萎靡了,动作也有些迟缓。我把东西放在椅子上,蹲下来,“你坐好,我来帮你。”
带子刚系好,就感觉到桑岚俯身过来,在我的耳边呼吸恐慌的低声说,“李沛珊,不要四下张望,待会儿跟着我跑,也不要回头看,只管跟着我跑,什么也不要问。”紧接着,桑岚故作镇定的拿起袋子,挽起我的胳膊。
“五十六路公交车快来了,我们不是要去……”
“不要说话!快走!”桑岚低声说。然后挽着我快步走了一段路,转身拐进广告牌后面的街巷里。后面有四个人也跟着拐进来,他们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半张脸。手插在黑色棉夹克里,步子越来越快。我还是忍不住问,“桑岚,他们是什么人啊?”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看起来不像好人,为什么要跟踪桑岚呢?
桑岚的脸色有些发灰,脚步也越来越重,气喘的厉害,手有些发抖,“桑岚,你还好吗?来,我来背你。”
“不用,你刚做完手术,你快走吧,他们是来找我的,跟你没关系。”桑岚把我推到另一条街里,自己跌跌撞撞跑进另一条。那四个鸭舌帽男人也紧跟着桑岚追了进去。跑了一路,我的腋下也泛起了阵痛,我靠在墙上深呼吸了几口气,等缓过那股痛劲,才向另一条街追过去。我一边跑一边在包里翻手机准备报警,糟糕,手机忘带。
那条街是条死胡同,桑岚已经被逼到墙角里,浑身蜷缩成一团,汗水把额前的头发凝成一缕一缕的,浑身在不断的痉挛。那四个人中带头的一个,掐着桑岚的脖子,在向桑岚要什么钱。
我不能空手过去,我四下看看,想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临时武器。但是除了一个臭烘烘的垃圾箱,一根棍棒都没有。突然,我发现垃圾箱的角落有一个只有一个轮子的破旧的小警车,我在商店里见过,是能循环发出警笛声的。被丢弃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发声?
我拿起来查看,它还有电池,应该是因为太破了才会被丢掉。我推动按钮,然后把小警车藏在一张纸下。警笛声虽然不是很响亮,但是足够震慑一下那四个人。我挺挺脊背,握紧拳头,冲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警车已经在路上,你们四个如果现在放了桑岚,我就放你们走。否则的话,等一下,你们可以去监狱里观观光。”
他们四个跳墙头跑掉了。我扶起桑岚,走出巷子,打了辆车,赶紧钻进车里。出租车跑起来以后,我浑身的肌肉才放松,我擦擦头上的汗,长长呼了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那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幸好骗过他们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今天出来手机也忘带。”
这个时候,我发现桑岚的嘴唇发青,浑身颤抖的像经了暴风的竹柳,黑眼圈也比刚才深,牙齿一直在打架,话也说不出来。“桑岚?桑岚?你是不是中毒了?”我对着出租车司机大声喊,“师傅,麻烦在前面掉头去医院。”
“别,别去医……医院……”桑岚说着就去开车门。我捉住她的手,“不行,你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师傅,人命关天,麻烦你再快一点。”
桑岚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握着拳头捶打着车窗,“我……要下车……让我下……车……”声音弱的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她的身子犹似一堆彩色的水果泥一样,粘在暗灰色的车座里。妖艳而病态。我想起一部美剧里的画面,美剧的名字我忘记了,我的记性真是感觉越来越差,从前的事情,遗忘的速度放佛唐古拉口的风。我隐约记得,那也是一部黯哑的轿车里,女主人公抱膝蜷缩在车座上,像极了此时的桑岚。一个满是白胡茬的老男人递给她一根烟卷,白色的雾罩里,她痛苦的神情变得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