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去了新安巷。”
锦衣卫的消息很灵通,陆炳叫来沈炼,“新安巷大开流水席,唐顺之去了伯府,你以为,蒋庆之为何事庆贺?”
“新政开门红!”沈炼毫不犹豫的道。
“开门红。”陆炳眯着眼,想到家人先前来请示自己,该如何应对清查田亩之事。
“严嵩开头,是文官。仇鸾是勋戚,崔元是外戚,就差将领了。”沈炼突然想到了唐顺之,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他去伯府……这是想作甚?
他就不怕惹火烧身?
“唐顺之大才。”陆炳缓缓说道:“你可去接触一番,若是可能……拉过来。”
“难。”沈炼摇头。
“试试总是好的。”陆炳眸色微冷,“当下的京师与天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风雨欲来之势。许多人在观望,就如同一堆浇了油的柴火,只等着一个火星子。大势如潮,人人自危,我需要人手。”
他不缺动手的人,缺谋士。
唐顺之大才,尽人皆知,严党拉拢过,许以前程,唐顺之压根不搭理。
“告诉他,我许他来去自由。”
沈炼看了陆炳一眼,这位指挥使看似温和,实则最是睚眦必报,最是小心眼。就如同他,来到锦衣卫后,也曾想过离去。但只是冒个泡,就被陆炳压了回去。
“是。”
沈炼到了新安巷,巷子口的大树下,几个乞丐正端着大碗,蹲在那里吃喝。
巷子里很热闹,声浪涌了出来,笑声,喊声,划拳声……
沈炼有些好奇,走到乞丐们身边,问:“为何不去吃流水席?”
莫非是被嫌弃了?
蒋庆之曾说过红尘有阶层,但在自己的眼中却无阶层。都是人,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那么,这些乞丐呢?
沈炼莫名的想找到蒋庆之心口不一的证据,仿佛如此就能获得优越感。
老乞丐抬头看了他一眼,“咱们脏。”
“被嫌弃了?”沈炼有些小雀跃,“长威伯不是说人不分贵贱吗?”
“哎!”老乞丐叹息,舔舐了一下筷子上的汤汁,说:“伯爷不曾嫌弃我等,不过做人要知趣不是。咱们浑身臭烘烘,脏兮兮的,那些街坊口中不说,可嘴里吃着美味,鼻子里嗅着臭味,谁乐意?”
沈炼一怔,“你这人说话倒是有些章法。”
“呵呵!”老乞丐笑了笑,“你这人却浑身带刺,小心进去被折了。”
“哦!”沈炼看了他一眼,进了巷子。
“王头。”有人乞丐走到老乞丐身边,蹲下问:“你为啥要针对他?”
老乞丐刨了一口饭菜,眯着眼享受着,咽下后说:“这人一看就是来找事儿的,有刺。对了,最近来了不少生人,盯着些,发现不对劲就去伯府禀告。”
“王头放心。”
“对了王头,伯府那边说是要给咱们什么……能当被子的大衣。”
“这是心意,收了就是。”老乞丐看着边上几个男子,冷笑了一下,说:“暖了身子,心也得暖和了不是。回头弄几个。”
“要动手?”
老乞丐点头,“这天看着就冷了,冻死几个人,不奇怪。”
巷子里摆了流水席后,中间的通道就狭窄了许多,还得提防孩子突然窜出来。沈炼蹙眉到了伯府大门外,此刻侧门开着,有人端着菜出来。
门子见到沈炼,想了想,“是沈经历吧!”
“正是在下。”沈炼说道:“在下有事见荆川先生,还请通禀。”
“好说。可要进来坐坐,喝杯茶?”门子问。
“不必了。”
沈炼回身,看着那些欢喜吃席的街坊,老人拽着想跑的小孙孙,一块肥肉塞进他的嘴里,又拿了一块饼子给他。小孙孙挣脱了祖父的束缚,跑到边上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祖父一边和街坊喝酒,一边分神看着他,眼中都是慈爱之意。
男人们聚在一起,举杯畅饮,说着外面的事儿,说一说的便说到了新政。
“这是割贵人的肉,有了贵人的肉,朝中就宽裕了些,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就是什么……劫富济贫。”
“对,劫富济贫。”
“说是伯爷一力主张。”
“伯爷是自己人,做事儿都为咱们考虑。这不,说是贵人以后也得缴税。”
“那感情好。”
“只要贵人缴税,咱们缴税也不心疼。”
沈炼微微蹙眉,心想蒋庆之这是在收买人心?
是了。
新政最要紧的不是什么手段,而是人心向背。
商鞅变法为何能成功?
国君支持是一回事,变法本身为大部分人带来了好处才是根本。
——公平!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得按照功劳来决定爵位。
杀一人什么多少级,杀两人多少……
只要你有本事,有勇气,没有谁能贪墨你的功勋。功勋换田地,换赏赐,这便是改变阶层的机会。
人人都能看到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谁会不拥护商鞅的变法?
有。
那些既得利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