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奏疏。”
数十份奏疏送到了案头,嘉靖帝也不看,问道:“说了什么?”
送奏疏的内侍说:“奴婢在直庐听了一耳朵,说是奏疏里多是说各地士绅手中田地人口多不胜数,当清查。”
“狗咬狗!”嘉靖帝突然一笑,“庆之这次干的漂亮。咦!”
道爷突然一怔,想到自己曾说蒋庆之心慈手软的事儿。
蒋庆之用这个结果来告诉他:达到目的的手段多不胜数,为何非得要扭曲了自己的本性去行事呢?
咱们顺着性子去做,做的过程高高兴兴的,它不香吗?
道爷哑然,然后翻看了几份奏疏,大多内容相同。
在奏疏中,权贵们赞美了嘉靖帝清查田亩的决定,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随即话锋一转就转到了文官和士绅那里。
——此辈手中田地多不胜数,当查!
字里行间都能看到一种幸灾乐祸,或是黄鹤楼上看翻船的惬意。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道爷莞尔,“权贵们倒霉了,自然看着还毫发无伤的官员和士绅们怒火中烧。这是分而治之……人心,人性。”
道爷沉吟良久,叹道:“贪嗔痴是毒药,那些人却是看不透。不过……不是坏事儿。”
他正缺少助拳的,特别是舆论。
“让陆炳来。”
陆炳闻讯急匆匆进宫。
快到永寿宫时,带路的内侍止步。“是长乐公主。”
陆炳止步,抬眸。
长乐带着两个宫人,自家提着一个食盒,看着有些吃力的模样。她不时看着两侧的宫殿,嘴角微微翘起,愉悦的模样让陆炳眸色从冷漠变为温和。
“是陆炳!”宫人低呼,长乐止步,怯生生的看了陆炳一眼。
“臣,见过公主。”陆炳行礼,走过来后,不由分说夺过了食盒。然后走几步,回头看了长乐一眼。
长乐:“……”
“公主,请。”陆炳侧身,很是恭谨。
路旁的内侍和宫人都低着头,但都在极力把眼珠子往上抬。
凶名能令百官胆寒,皇子见到也得给面子,陛下的奶兄弟,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他竟然对公主低头了
宫中人最不缺的便是察言观色的能力,没这个能力的,不是被边缘化,便是被分配去干最苦的活计。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此刻他们都失态的抬起头来,飞快的瞥了陆炳和长乐一眼。
陆炳恭谨。
长乐显然是在震惊中……
众人随即低头。
长乐愕然,亦步亦趋的跟着。
陆炳蹙眉放缓了脚步,等长乐上来后,自己跟在右侧后方。
二人就这么默默走到了道爷的‘值房’外,陆炳把食盒递给长乐,低声问长乐的随行宫人,“近日可有人欺凌公主?”
两宫人都有些惧怕,其中一人颤声说:“并无。”
“嗯!”陆炳看向另一人,那宫人低着头,“长威伯时常会过问公主的事儿,没人敢……”
上次蒋庆之破例毒打了长乐身边的女官,震动后宫。直至今日,那事儿依旧余威不散,长乐的日子因此好了许多。加之道爷对这个女儿多了几分亲热,宫中人跟红顶白,去溜须拍马的人也多了不少。
长乐不喜太热闹,总是觉得惶然,一来二往,便托词说要读书,要做针线,尽皆不见。
陆炳沉声道:“尽心伺候公主!”
“是。”
两个宫中一头雾水,等陆炳过去后,相对一视。
“这是为何?”
“不知,不过不是坏事。”
“嗯!”
陆炳走到殿外,沉声道:“臣陆炳,求见陛下。”
“进来。”道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恶。
“爹!”小棉袄欢喜提着食盒进去。
“长乐?”
陆炳从小跟着道爷,对奶哥的性情了如指掌,从声音中听出了些不妥的味儿。
先是欢喜,接着是惊愕。
没错儿,就是惊愕。
“爹,我今日给你做了清炒萝卜,表叔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郎中开药方。爹你要多吃些。”
“这清炒萝卜……放了何物调味?”道爷心存侥幸问道。
小棉袄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我就放了表叔家的酱料,还有爹喜欢的酱料……”
闺女,两种酱料不能混合啊!道爷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萝卜看着呈黄黑色,上面还有葱花。
“爹,先吃饭吧1”长乐说,但想到陆炳,就低着头,“爹你先忙着。”
“不忙。”道爷笑眯眯的道,然后吃了一块萝卜。
长乐盯着他的表情,一脸期待。
“嗯……味儿,不错啊!”道爷松开眉心,这话不假,两种酱料混合着,竟然出乎预料的美味。
道爷感动不已,心想难道是母亲在天有灵,让长乐厨艺大进?
“爹,还有这个肚丝,表叔说以形补形,爹这阵子吃饭不香,便试试。”
道爷吃了一口,笑容凝固了一瞬,飞快又散开,“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