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人潮组成的洪流从这个名不经穿的小镇子里向着西北方“流”了出去。
叛军很聪明,他们根本没有换下衣甲,也没有搞什么特殊的标记和符号,装备看起来跟没有作乱的军士完全一样。
所以到后来,当一大伙子人裹挟着行在逃出镇子以后,其实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是叛军。
只是时不时的就有平日间作威作福的官员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根冷箭给射死。
或者被一伙子军士给围住,等到离开的时候,身上的官袍都被扒了下来,脚掌被戳出了几个血洞,捂着脚在那里哀嚎。
可知道穿着草鞋踩在泥窝子里的收割后的苗茬子上是什么感觉?
好好感受感受!
而这种情况,又加剧了行在的混乱。乃至于中枢根本不敢判断周围聚拢的军士到底是忠心还是叛军。
当然,对此,光州柳大是顾不得的。他从一处有些混乱的军营里取了一件铁裲裆,又从一个草窝子上拿了一顶头盔带着。
然后骑着他的那匹跛脚马,马背上依旧有着还没吃完的干粮,跟着大军跑出了镇子以后,就悄悄的离开了人群。
而这种人其实不少,许多军士离开行在后都无声无息的就跑了……他们也都是有家人的,也想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脱离指挥,回家乡看顾老母妻儿的!
路上甚至于还从一片尚未干的泥地里捡到了几根长矛,可惜长矛的木杆已经折断了。
干脆就把后半段给掰断,用刀削平,只留下前半段和尚且完好的铁质矛头,当成短矛来用。
他曾经在从军的时候从一个老兵手里学会了一手投掷飞矛的秘术,威力颇强。
特意跟大股部队撤离的方向不同,柳大骑着跛脚马是换了个方向的,只是依旧向着西方,却是偏离了西北,往略微西南的方向绕了个大圈子,以避免惹来麻烦。
跛脚马还是给力的,顺着崎岖的荒野小路走了半天,等到太阳落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不过周围自太行山延续而来的那些连绵的小型山丘倒是少了,明显变得平坦不少。
大概走了几十里远了,柳大心想着应该已经跟那股子叛乱的势力相差甚远了,便也松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下来。
不过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儿,他却打定了主意:不能再去乡镇了!
反正一路往西走,听说只要出了应天府地界,就是东京治下,如今已经安稳下来。到时候再找一些人问问光州怎么走就是。
不过地势平坦的地方就不好找背风的山背露宿。九月初的秋夜到底是有些寒凉的。柳大没有准备多么厚实的衣裳,不免有些担忧。
不过话说回来,刀山火海都走过了,难道吹一夜的冷风就挨不得了?
哪有那么娇惯的!
不过找不到背风的地方,总得找条小河小溪,好歹能煮点开水来喝。
柳大拍了拍座下的跛脚马。老马明白它的意思,自动的就开始嗅着空气中的水汽去寻找小河。
走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到底是找到了一条不大的溪水。不过这溪水边居然有着一伙子十来个人,还有一辆……驴车?
柳大擦了擦眼,的确是驴车。驴车上坐着一男两女,还有个孩子。
驴车周围则有四个男子。两个看起来是护卫,两个面白无须。
这群人衣着华贵,身上的袍子都是用上好的锦缎做的。尤其是那驴车上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身大红袍,女的穿金戴银,委实贵气逼人。
只是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华贵的袍子上都沾了不少泥点,看样子也是在逃难的。
没办法,那么大一伙子乱军,真要席卷开来,到底是一场兵灾。
柳大不愿意招惹这样的贵人,便驱马想要离开。结果还没走几步,那边却传来一声爆喝:
“你是谁人的部下?”
“我不是谁人的部下,我只是要回家!”离开了山东地界,柳大连“俺”都不说了,懒得跟这群人废话。
结果这般姿态,却明显让那么一伙子习惯了颐指气使的贵人恼怒起来,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高声叫了一句:“大胆,你可知冲撞了御驾??”
伴随着这一声吼,还伴随着一道破空声。柳大脸色微变,历经战场的他知道这是射箭的声音,连忙下意识的往风声相反的方向一避。
结果不知道是那射箭的人手滑还是怎么回事,箭矢其实没有射到柳大身上,反而噗的一声贯入他座下的跛脚马身上。
裹挟着真气的箭矢自胸前贯入,深入脏腑。真气爆发,跛脚马哀鸣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柳大被摔了个跟头,恍恍惚惚间才意识到,自己的马被那贵人给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