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影消失了,耳旁嗡鸣暂时安静下来,斯通·坤图僵在原处,仿佛忘记了呼吸。
他又想起与玛格丽特短暂而幸福新婚之日,或是那些平日生活中极其无聊的琐事,甚至是毫无意义的争吵——
假如我死了,就连这些回忆也会随着我肉体的死亡一并消失吗?斯通·坤图这种寂静感到很不自在。
“我该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道。一片黑暗中,回答他的是巴克的声音:
“我们最终都会死,朋友,都会忘却一切,这并没有什么可悲的,凡人因此才可藐视诸神。拿起你的画笔,画下去吧——”
“……不要画你见到的东西,不要依赖光、影子或是在你脑内低语的幻象。画你所相信的事物、画你仍然记得的事物吧——纵使其如生命般须臾。”
斯通·坤图摊开右掌,那段小拇指粗细的铅笔不知为何还停留在他的掌中。他握住铅笔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亲爱的……”
……
第二天清晨,当艾德给夏洛蒂送药的时候,发现她桌上的花瓶前多出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简陋稿纸——
没有边框、没有包装,仅仅由潦草且不连贯的线稿构成。
那是一束蓝色的勿忘我花。花瓣的部分被莫名的蓝色颜料浸染,像油漆一样沿着重力流淌、干涸、褪色,最后朝露般消失。
“这是——?”他问道。
“巴克先生刚刚送过来。”夏洛蒂答复时语速缓慢,这证明她心情不错。
“你喜欢吗?”
“当然,这是非常珍贵的礼物。”
说话间,一阵穿堂风从阳台抚过,让夏洛蒂的额发不知不觉轻轻飘动起来,露出了被遮盖住的左眼,也让花瓣的蓝色更黯淡了一分。
“那就好,记得待会儿把药喝了,我稍微出去一下。”
艾德把药片和水杯放在桌上,轻轻带上了门。
斯通·坤图……
他猜到了这幅画本来的作者。自己本来想让巴克画一幅永不凋谢的花朵,可眼前这幅画看上用不了一个月就会重新变回一张空白的废纸。
可转念一想,他又不得不承认,巴克或许才是正确的——
水彩画保存期只有数十年,油画会在千年的时光中黯然失色,即使万年不腐的远古岩画也会在更为久远的岁月中风化殆尽。
也许世界上根本不曾存在过永恒之物……?
在那之后不久的某一天,出于关心,艾德联系院方咨询了坤图先生的情况,却得知坤图先生已经过世的消息——就在额叶切除手术的前一天。
他去世前始终神志清醒,只是平静地感谢了医生和护士们这些天以来的照顾,随后便撒手人寰了。
按照规章,受到污染的结晶和非凡者遗体必须经过火化处理。与其一同烧尽的还有那幅玛格丽特夫人的矩形画像,在他住院疗养的这段时间内已然苍白褪色。
在狄伦神父的主张下,坤图先生的遗体被重新葬回绿教堂,就葬在玛格丽特夫人的空冢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