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上是两个男人在勾肩搭背的站着,其中一个虽然面相还有些青涩,但我从五官看出他是我爸。
“我跟你爸认识时他才不过二十岁,而我却已经三十多岁了,那时候我刚从里面出来,从一个小餐馆里认识的他。”
我扭头看向了老支书,老支书低着头盯着某处,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我俩认识了之后寻思去大城市拼一把,两个人两张车票去了金陵,你爸敢打敢拼,他骨子里有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气,我俩就靠着一腔热血,结果还真在金陵打下了一番家业。”
老支书的话在我的心里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我愣愣的看着老支书,根本无法把他口中那个睥睨天下的青年跟我爸联想到一起。
“然后呢?”
我直勾勾的看着老支书,老支书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满是懊恼与无助。
“然后啊,然后就碰上了严打年,我们手底下的兄弟要么被抓,要么跑路,我和你爸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官司,结果我们的地盘上又新冒出了一股势力,我和你爸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到了盐阳。”
老支书的语气里充满了悲伤,他缓缓的站起了身,从门后面拿了个马扎递给了我。
“回到盐阳之后,你爸就跟我分道扬镳了,这城中村是我的老家,我爸在村里挺有威望,我风光时也给村里做了不少贡献,这么多年来还真让我混了个村支书当,你爸则是一点信儿都没有,我也让人打听过,知道他结婚了,但一直没脸去见他。”
我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主任来了,似乎每一代人在这条路上都走不远。
老千、高厉阳,那位差点拿下整个盐阳的黑头、蜈蚣、孙逸轩和张青云,他们都曾经风光无限,最终却都没能落个善终。
高厉阳在一中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任,他本可以就这么平稳的过完一生,却最终还是为了心中的理念杀了蜈蚣,落了个被枪毙的下场。
而我身边的人,似乎也都没有个好的结局。
陈舟两个哥哥全没了,宋彪胳膊都没了却还是难逃一死,强子更是连父母都因为他而死,李天和王喜有家都不能回,那么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吗?
“侄子,你混到现在估计也体会到了,这条路上走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干掉别人拿下别人的地盘,但终究这世界上还会有比你更厉害的人,难道你也想跟你遇到的那些对手一样,落个横死街头的结局吗?”
我听着老支书的话,将头埋进臂弯里陷入了沉思。老支书的话有道理,即使我再怎么混,再怎么狠,也终究会有比我更狠的人出现,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越往下走就越迷茫,越容易被眼前的事物迷了眼睛。
我猛的抬起了头,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站起身看着老支书,认真的朝他拱了拱手。
“大爷,按辈分我忒叫您声大爷,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了,我会尽快脱身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心里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样做,就在我的左脚刚跨过门槛时,老支书的声音却又在我身后传了过来。
“那家棉花厂我会替你去说说,他那厂子这两年也不盈利了,他应该不会难为你们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转过身冲老支书鞠了一躬。
我来到村口的马路上,一声不吭的坐上了车,元秋问我老支书跟我说的什么,我淡淡的笑了笑,说他会替我们跟那村民谈谈棉花厂的事。
“他出马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驾驶座上的老牛嘿嘿的笑了起来,后座上的断手男也抱着胳膊露出了笑脸。
我从后视镜上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却越发的沉重了下来。
“喂,我说,要是咱们都不混了,你们会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