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侯爵府的老管家福伯就抖开了那张皱巴巴的清单——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年节筹备的事项,边角还沾着去年守岁时溅上的酱油渍。
他眯着老花眼念道:";正厅挂红绸六匹、后院梅林扎彩灯十二盏、厨房备三牲祭礼......";念到一半突然卡壳,武明堂的媳妇翠娘一把抢过清单:";福伯您歇着,这事儿交给我!";
武明堂夫妇听说叶家要一大家子过来,就赶紧过来帮忙布置了。
她腰间别着把新式剪刀,据说能剪透三层厚棉布,昨儿个刚从安溪工厂领了年赏。
不到半日,侯爵府就变了模样。街坊们扛着梯子来挂灯笼,西市的王掌柜亲自送来十匹朱红杭绸,非说是给叶大人";试用新货";;
卖糖瓜的老刘头蹲在厨房熬麦芽糖,顺手教丫鬟们怎么拉出琥珀色的糖丝;连慈幼院的跛脚小姑娘都领着伙伴们来帮忙,小手灵巧地折着红纸窗花,每个窗花角上都藏着个小小的";安";字。
武明堂和李天宝满头大汗地搬着鎏金香炉,忽然撞见自家媳妇正指挥杂役往房梁上挂大蒜串,顿时瞪圆了眼:";这、这是作甚?";
翠娘笑着说道:";老夫人最信这个,说是驱邪!";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几个半大小子偷搬叶明设计的折叠梯去摘梅枝,结果梯子收拢时把他们全卡在了树杈上。
最热闹的还属厨房。安阳河边的渔户送来三尾活蹦乱跳的鲤鱼,鳞片上还带着冰碴;城南屠户献上半扇黑山羊肉,说是用新式冷藏法存的,半点不腥膻;
就连平日抠门的米铺赵老板都扛来两袋雪白的糯米,非说是请侯爷";品鉴新碾的米";。
厨娘们围着铁皮灶台忙得团团转,忽然发现灶眼里的火苗比往年旺了三成——原来府里悄悄换上了安阳煤矿的新式蜂窝煤。
午后雪停时,春妮带着蒙学馆的孩子们来送年礼。二十几个小萝卜头捧着算盘形状的糕饼,在庭院里排成";五谷丰登";的字样。
缺门牙的那个小胖子突然举手:";先生!我们给侯爷编了首歌!";
清脆的童声立刻炸开了锅:";九九表里说丰年,听取算盘声一片......";
叶明倚着廊柱笑,忽然瞥见墙角蹲着个熟悉的身影——爆竹刘正鬼鬼祟祟往梅树根埋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捆改良版的";哑炮";,捻子上还系着张字条:";侯爷恕罪,这是只会喷花不炸响的";。
暮色渐浓时,整座侯爵府已经浸在暖融融的光晕里。屋檐下的冰棱被红绸映成珊瑚色,厨房飘出的蒸汽在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叶明站在大门前,看着街坊们说说笑笑地往家走,有人怀里抱着侯府回赠的年糕,有人帽子里塞着新印的春联。卖糖人的老吴头临走前突然转身,颤巍巍地作了个揖:";侯爷,咱们安阳城......好久没这么热闹啦。";
这句话飘进府里时,翠娘正往最后一盏灯笼里添油。那灯罩是琉璃厂新烧的,透亮得能看清灯芯上每道纹路。
她踮脚挂灯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灯影摇曳间,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冷清的衙门,如今终于有了家的模样。
腊月二十五的清晨,侯爵府内外早已张灯结彩。朱红的大门上新贴了门神,两侧悬挂着大红灯笼,檐下结着五彩绸缎。仆人们穿梭于庭院之间,有的在擦拭门窗,有的在搬运年货,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叶明站在正厅前的台阶上,望着府里忙碌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他今日穿了一件靛青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银白色的腰带,显得格外精神。
自从被封为安溪侯后,这座府邸便成了叶家在安阳府的根基,而今天,更是要迎来一场难得的家族团聚。
";侯爷,大少爷和二少爷的车驾已经到街口了。";福伯快步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褐色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好,我这就去迎他们。";叶明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向大门走去。
刚走到前院,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叶明加快脚步,推开朱漆大门,只见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停在府前。第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大哥叶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三弟!";叶修见到叶明,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不等马车完全停稳就跳了下来。
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棉袍,腰间系着一条粗布腰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但精神却很好,他下来以后,就把叶老爹和叶母也搀扶了下来。
紧接着,第二辆马车的门也打开了,二哥叶风也搀扶着大嫂走了下来。叶风比叶秋要年轻几岁,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面容清瘦,眼神却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