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逸死死盯着韩彩玉的车,直到它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吸了吸鼻子,用脏得发亮的羽绒服袖子擦了擦鼻涕,皲裂的手指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一个屏幕有裂纹的旧手机,滑开,找到儿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很久,久到眼看就要自动挂断了,孙成志才接了起来:“爸,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听就是背着人接的。
孙逸木然的表情现出一点温度,哑着嗓音道:“儿子,我看到你妈了。”
“什么?在哪里看到的?”孙成志似乎被吓到了,惊愕问,“你在东晟酒店附近?”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恐:“你到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老实待在临市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孙逸神情一怔,冰封的眸子顷刻间融化:“儿子,你在银海市?什么时候来的?”
孙成志沉默了数秒,不耐烦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我来当然有事!你赶紧回去,我给你转点钱,老实待在那边!”
孙逸还想再说什么,对面传来嘟嘟声。他失望地瞄了一眼手机屏,叹了口气。
随即想到,儿子和韩彩玉都在这边,他们是不是早就见面了?
孙逸将近二十年没见过韩彩玉了,但她烧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当年孙逸家败落,她抛夫弃子,再也没有消息。
孙逸没什么本事,儿子还小,他四处打工勉强把儿子拉扯到十六岁。儿子学习不好,考不上高中就辍学了。
孙成志结交了一些混混,染上赌瘾,他辛苦攒下的一点钱还不够给他还债的。
即便再难,他也希望儿子能在身边,可孙成志不这么想,说因为他才沾染了晦气,总是输钱。
很快他就找不到儿子了,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可以联系上。但说不了两句话,孙成志就不耐烦地挂断,甚至经常不接。
孙逸也不知道儿子跑去了哪里,债主上门,他把能卖的都卖了,房子本来就是租来的,索性退了租,一个人到了临市,打些零工勉强度日。
没想到三年前,儿子竟然偶尔还能给他转几百块钱,令他很欣慰,以为孙成志终于走上正道了。
孙逸是半年前因着一个偶然的契机,来到银海市,靠捡废品维生。
他没有家,到哪里都一样。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大,他越来越想儿子,想见儿子一面,但多年习惯了的懦弱,使他和儿子为数不多的几次通话中,都不敢提起。
得知儿子在银海市,就在东晟酒店,他激动得双手颤抖,急忙开上三轮车,从停车场出来。
可是酒店保安不让他进去,他只得站在门口,使劲向里张望。
里面的人都穿得精致体面,他呆滞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都不是他的儿子孙成志。
看得眼睛酸涩,流出泪来,他失望地收回了视线,一阶一阶走下来,回到自己的三轮车上。
……
孙成志烦躁地捏着手机,在步梯的平台上转了几圈,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一个个的都来了!一个老妈不省心,老爸又来凑热闹!什么?看到老妈了?他们说话了?”
孙成志倏地站住,滑开手机又想给老爸打过去问问,想了想又灭掉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