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瓦尔特,威廉那样,在他面前同样也没有可以战斗到第二个回合的敌人。
看见了他的人,几乎已经可以预计到一颗新的星辰即将升起,只可惜他还是个扈从,还没有资格与骑士战斗,他们无法对其发起挑战。
塞萨尔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沉入了一座血的泥沼,瓦尔特曾说,异教徒的血曾经淹没了他的膝盖,而现在他就在血里,他的鼻腔,口中,喉咙,肺部,眼睛里全都是血,血的腥味,甜味和先是滚热而后黏腻的触感。
他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东西,只能从那柄白亮的长矛所在的位置辨别敌友,那是鲍德温,哪怕周围的人都紧紧地挤在一起,他只要死死地靠在鲍德温的脊背上,向着他刺出长矛的方向挥剑就行。
塞萨尔可能杀死了一个人,十个人或许一百个人,他们身边是什么时候空下来的,谁也不清楚,直到国王命令人们将瓦尔特.德.勒梅斯尼捆绑起来,缓步向他们走去……
有人试图阻拦国王,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当然知道第一次经历了这样阵势的孩子要么吓得浑身瘫软,只会哭叫,要么就是爆发出凶恶的心性,沉溺于杀戮无法自拔。
“没事,”阿马里克一世说:“我相信他们。”
希拉克略也已经赶到,听了这话,修士的长眉微微一挑,随即低下头去。
国王只见已经遍体血污,没有了一点光和神圣之感的两个孩子靠着彼此坐在地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伸手推了推另一个,另一个匆忙擦了擦脸——没什么用,他们的衣袖也被鲜血浸透了,但从这个动作中,阿马里克一世可以辨认出他就是自己的儿子鲍德温。
他骄傲地快步上前,将鲍德温抱在怀里,而后拉起塞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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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温和塞萨尔没有休息多久,他们才勉强擦了把脸,换了衣服,就被赶上战场,履行扈从的另一桩重要任务了。
因为圣殿骑士们允诺了出城作战,国王也答应了除了首恶,不再屠戮受征召和雇佣的平民,但在战场上,虽然说死神的斗篷公正地笼罩着每一个人,但比起那些要么有圣人眷顾,要么有赎金与姓氏护身,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骑士们,他们就是路边的虫蚁,碾死多少都不会有人觉得可惜。
有被斫伤的,有被砍伤的,有被箭矢射中的,有被马蹄践踏的,还有些人只是倒霉地摔了一跟头,或是被卷入了骑士们的战斗。
他们头破血流,哀嚎声声,当看到年轻的扈从们提着匕首或是短剑走来的时候——正如若弗鲁瓦提醒的那样,他们哀求,哭泣,告饶,断断续续地许诺,或是说谎自己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
塞萨尔的心却令人称奇地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在另一个世界,也曾经见过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只不过那时候,灾祸来自于大自然,而非人类。但在死亡的威胁前,人们的反应并没有太多不同,他们眷恋着这个人世间,即便再不美好,再不公平,他们还是想要活下去。
而他要履行的职责仿佛也如当初。
来判定哪些人可以活下去,哪些人只能去死。
这里有比现代医学更好,更快的治疗手段,但教士和修士们不会为一个普通的平民治疗,哪怕他可以支付祈祷的费用也是如此,他们得到的圣人眷顾要用在更宝贵的地方,即便此时并没有什么贵人受伤,但谁知道下一刻就会不会有了呢
而且这里是战场。
只是骨头折断,皮肉翻卷,脑袋昏眩,撒上一把土止血后或许就能活的,塞萨尔就会叫农兵把他们搬到一边,但那些明显的大出血,颅骨骨折,器官破裂……他们除了苟延残喘上一天,两天之外,休想逃脱死亡的定局。
他们或许还在呼吸,或许还在呻吟,或许还有意识,他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这双眼睛会在你的梦中重现很多次,鲍德温担心地看着塞萨尔,却见他只是半跪下去,任由那个没了希望的人握住了他的手。
“救……救救我……”
“我不能。”塞萨尔说,他并未移开视线,这个人的额头塌陷了下去,胸部戳刺出一根断裂的骨头,即便是在一千年后,也未必能够获救:“我无法搭救你的躯体,”他低声说:“我只能搭救你的灵魂。”
他的身上再次充盈起柔和的光芒,但这次不是为了战斗,“我带了圣油,你若是愿意,我就给你擦油,为你祈祷。”
那人原本溃散的瞳孔立刻凝结起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啊,”他咕哝道,“我见过你……见过……啊,”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喜悦之色:“你是……你是……你是我们的小圣人!”
“是的。”
紧紧捏着塞萨尔的手放松了,“太好了,”那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说:“太好了,请……我能上天堂的,是吗”
“是。”
那人闭上了眼睛,在塞萨尔给他擦油,而后一刀刺入他喉咙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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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干什么”
接过阿马里克一世递来的杯子,瓦尔特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葡萄酒,他一边痛饮,一边腹诽国王的小肚鸡肠——居然没加热,也没香料,但他也安了心,一般而言,赠给俘虏吃喝就表明后者不会被处死——阿马里克一世可是处死过十二个圣殿骑士的,虽然过错的性质不同。
他看到战场上再次出现圣光的时候,还以为那孩子遇到了顽固的敌人呢。
“他是不是想加入圣殿骑士团”圣殿骑士说是骑士,事实上应该说是武装修士,所以他们才会说,只听从天上之主的安排——圣殿骑士中的教士也确实可以给别人做圣事。
塞萨尔的行为只要不为自己牟利(损害了别人的利益),或是冒充教士和修士,也不会有太多人追究,毕竟眼睁睁地看着信徒坠入地狱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你就别想了。”阿马里克一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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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