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死了
何氏就关在韩城隔壁。
她被吊在刑架上惶恐如待宰的猪。
心存死志与害怕死亡并不相悖。
大当家曾传话于她,此行九死一生,这‘九死’不在别人而在她自己,这‘一生’不在别人亦在她自己。
因此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牢房拷打的生不如死。
她若抵抗的住拷打不出卖不背叛,大当家保她活路,若抵抗不住……
锁链哗啦响动,何氏忍不住投以视线,看到了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只匆匆一瞥别过目光,长久的卑位让她不敢直视贵人。
低眉垂眼因天然的阶级压制成了她平常行事风格。
这一瞥,何氏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好熟悉的感觉。
但她很快没有心思去想杂事,令她恐惧审讯酷吏一步步逼近了她……
*
韩城失血过多,断臂躺在牢狱里等着最后审判。
他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他一定会死。
华丽的丝绸闯入眼睛,两根手指放在他鼻子下面试探他的气息。
韩城莫名有些想笑,真冒昧。
冒昧的太子殿下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自来熟道
“孤还以为你死不瞑目了。”
韩城撑着身体坐起来,一脸惶恐
“罪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他这番表演,在祁元祚眼里比老四还不合格。
韩城一只胳膊折腾了半天,等太子不耐烦叫停他,结果太子不按常理出牌,韩城没法办,只得强撑着跪地行了礼。
韩城跪人跪惯了,太子要给他下马威不叫他起来,他就一直跪着,不觉得屈辱。
还有心思嘲笑三德太子不过如此,与一个死囚斤斤计较。
太子围着他走了一圈,这种打量货物价值的眼神韩城见过无数次,他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下一句就是讽刺了吧?
“唉……”
是叹,满是遗憾惋惜的叹。
叹的韩城满头雾水。
“你不问问孤为何来见你吗?”
为何来见他?
审问?斥责?
韩城想过崔刺史会来,想过御史大夫、廷尉会来,这几人过来无非是让他交代罪行,太子为什么来?
审讯一个县令,还配劳驾太子?
韩城心疑,警惕不下:“臣不知,请太子殿下赐教。”
祁元祚立在他面前,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韩城跪着正好可以看到太子黑金丝绸的儒服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的腰带,同血玉串一样的红。
红的刺目,似太子的气势,刺人眼球,令人不敢直视太久。
“郡守会是死刑,都尉流放,孤不信刺史和其他人没有参与此事。”
韩城明白了,太子想从他入手拉下更多的官员。
祁元祚话音一转
“韩城,孤很欣赏你,在知道张法闯出大祸会牵连你的时候你敢屠龙。”
“这样的魄力,天底下,没几个人有。”
“在甘先生认出你后,知道张法活着会坏事,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公堂上,你又想杀张相仪弃车保帅。及时止损。”
“你有勇有谋,为何要亲自动手杀良冒功?为何会听从一群愚者指挥?”
“你不冒功,日后也定不是池中之物。”
韩城眼皮子跳了跳,顿觉此前作为在太子面前无所遁形。
正要打起精神应对,却听得上方人念道:
“恨不生为撑天木,绿时荫蔽枯为柴。”
“燃得火焰高三尺,照神照魔照人间。”
此诗一出,韩城心防溃如决堤!
他不可思议抬头,舌头打了结。
“你……你、您怎么会知道?”
这首诗是他三年前去长安春闱在定文馆中写下的。
酒微醺,宴会散了八九,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拿起纸笔一挥而就,也不署名,沾了菜汤贴在定文馆的墙上,带着满心抱负奔赴考场。
三年过去,污泥缠了满身,曾经的赤子丹心就像沾了菜汤的诗文落在不知哪个角落发馊,无人知晓。
一张泛黄的劣质草纸怼在他眼前,熟悉的字迹,豪放的撇捺横折刺的目痛。
物是人非的潦倒让韩城捧着那张草纸红了眼眶。
他都忘了,当初他是为了治国安民而读书,他的初心是做好一地父母官,是成为忠臣良相,是死后能得史书一二笔墨。
太子半闭着眼睛,微微惆怅
“你的探花,是孤点的。”
“韩大人风姿郁美,才华出众,孤与父皇意见相合,点卿探花,父皇还对孤说,让你去地方历练三年,调回长安委以重任。”
“没想到三年后,竟是这番景象。”
韩城哽咽难言,泪水汩汩而下。
不知是缅怀曾经的自己还是心痛糟糕的现在又或遗憾不能再触及的未来。
“孤知道你有父母妻女,你死罪不可免但看在这一诗的缘份,孤会帮你看顾。”
忽如其来的悔意,不断的冲刷着他的内心,韩城泣声不止。
祁元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跪,是你欠孤的龙台点官礼,你不亏。”
太子走的干脆,竟是没有一丝审问的打算。
隔壁来自何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祁元祚袖子中的手紧了一下,也只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