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成不了上师,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啊,要是家里的男丁出事了,还能把他叫回来,就像是——
瓶子还不知道什么叫保险,否则她也会这么形容这种出家现象的,总之,这种宽容的出家办法,让喇嘛教变得很有用,也让牧民们和他们很亲:供奉钱财,不也是用来养育自己家的孩子吗,很多穷苦的人家,把好多孩子都送进寺庙当沙弥和佛奴了,是布尔红白白地给他们吃着钱粮,养育着他们,他们有了一点积攒,怎么能不回报给寺庙呢?
在这一点上,萨满教是完全无法和喇嘛教相比的,就瓶子观察来看,黄教也无法和红教相比,所以,虽然科尔沁的贵族还是坚持信红教,但走到草原边境时,瓶子已经注意到了牧民有转向黄教的倾向。她没有想到的是,喀尔喀这里的牧民先走一步,连整个喇嘛教都抛弃了——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缘由在这呢!
家里养不活的人口,直接送到边市去做活,难道鞑靼的小伙子吃不了干活的苦吗?听起来,在边市不但吃得饱,而且吃得很好呢,光是这一点,就比喇嘛教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了,因为喇嘛教里的小喇嘛,生活很清苦,只能说是饿不死,要说吃饱吃好,也的确是办不到的事情。
那就难怪了……这么说的话,喇嘛教的优点就少了一大截,牧民从黄教转向‘科学’信仰,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大部分人也不是没那么虔诚,去磕长头、转山的,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这户人家又和买活军走得比较近……就连林丹汗,都放下金刚白城不建,去土默特建新的察罕浩特,号称这座新城将是羊羔之城了,更何况普通的牧民呢!
“听我们那个商人兄弟说,大汗一直想要做诸部共主,就是因为共主能和敏朝互市,他想要土默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敏朝关了和察哈尔的边市,让他很难受,土默特却有向敏朝互市朝贡的份额……自从延绥镇开起边市,这下可好了,边市的主子,是受到买活军布尔红谢六姐宠信的虎福寿巴图尔——林丹汗的侄子!他能不和大汗做生意吗?”
科尔沁同样也深受这种贸易禁令之苦,尤其是在晋商受到严重打击,没有商人敢于出关之后,科尔沁和建州要买到汉地的东西非常困难,这不是,牧民都拥有的马口铁器具,在科尔沁却异常珍稀。收羊毛的商人也不往科尔沁来,走到喀尔喀边境就折返了。
满珠习礼这会儿明白,科尔沁受到建州亲戚的连累有多重了,他从男主人的叙述里,想到了科尔沁现在的处境,好一阵没意思,撇着嘴没有说话,反倒是瓶子接口说,“大汗想和汉人做生意,是许久来的夙愿了,难怪他高兴得要把新察罕浩特建成羊毛之城,这么说来,鄂尔多斯的羊是有名的。”
“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一样,都已经归于大汗了,我们喀尔喀的台吉也已经动身去土默特觐见了好几次。”男主人又爆出了一个猛料,很显然都是亲戚告诉他的。“没有办法,喀尔喀右边是科尔沁和女金,下边是察哈尔和土默特,要去汉人的边市,总得借道,臣服大汗的好处比自主的多,那么效忠大汗也不丢脸——我们已经把佛龛都收起来啦。”
男主人居然主动挑破了这一点,满珠习礼、乌云其其格都很惊讶,瓶子则镇定如常,她留心之下,发现苏茉儿、赛因都没有表现诧异:和她一样,早就都看出来了吧……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这是——”大家在惊讶过后,自然又迫不及待地询问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彻底不信佛了吗?”
满珠习礼并不特别虔诚,这一点从他的头发就能看出来了,作为台吉的小儿子,他没有进过寺庙——贫家的孩子,舍进寺庙就不太会要回来了,贵族的小儿子进寺庙修行就不同,有时只是为了吉利,进去受个戒,尤其是红教,很容易通融,只要血食供奉给足了,都能按施主的心思办事。很多台吉家的男丁头上都带有戒疤的痕迹,但满珠习礼的搭头上,露出的头皮干干净净,一点戒疤都没有。
因此,他的询问更多的是惊讶和好奇,却没有太多被触怒的意思,大概也是因为同行人都没有做过喇嘛,男主人才说出了真正的原委,多少也是对他们的提醒——
“是啊!我们追随台吉,台吉追随大汗,都不信佛了,你们再往西边走,看到牧民家里没有佛龛,可不要议论发火,这里很多人家都是如此,如果你们说道四,他们会集合起来和你们打架的!”
这是好意的提醒,也非常有用,瓶子立刻警醒起来,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之后见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装聋作哑,视如不见,决不能找这个茬,但满珠习礼一时还没想到这里,而是吃惊地抬高了声音,“大汗……大汗不信佛了?!”
“确实如此……”
帐篷里的喀尔喀牧民,都开始点头了,老额涅格的神色有些复杂,但却还是开口帮起腔,“我们的大汗,信仰转变得很快,自从开始和买活军做生意以后,他好像是又受了一次灌顶,他现在也不信红教了,改为信奉南面的谢六姐布尔红……”
“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土默特、察哈尔的牧民百姓,现在很多都改在柜子上供奉日历和《嘎拉巴故事集》……既然我们喀尔喀很快也要尊奉大汗为主,那么,我们当然也要听大汗的话。”
“——连大汗都已经开始信奉科学了,我们还能例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