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原本的怒气,在听完众人的劝说之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只是太想快速的建立自己的胸中蓝图了,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做的过于强硬。如果不够强硬,怎么能去破除那些旧的事情?
他真的很想做个明君,他想做点真正为国为民的事。可是这个国家太残破,困在那些陈腐里,没钱没兵没出路。
想要走一条新路,又太过曲折,太多荆棘,太多的人伸手拦着他,阻挠他前进。为了快速前进,他只能斩断这些手、拔出这些荆棘,可是这样反而适得其反,让那些荆棘更加快速的生长,割裂着他的血肉。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了下眼睛,下了最后的定论:“就按富相公的意思办吧。”
众人离开了,留下赵顼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
他望向窗外,已经几乎落光树叶的枝头上,有一片枯黄的树叶紧紧的抓着树枝。孤零零的树叶在湛蓝色天空的映衬之下,有一种艳丽的凄美。
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仿佛又用尽了全力在挣扎。又似乎是被其他同伴抛弃,或者是它逃离了众多的同伴。
无助与绝望,挣扎与期盼,背叛与逃离,构成了这个简单而凝重的画面。这画面却偏偏透过窗,绚丽无比的刺着赵顼的眼睛,刺进他的心里。
他让人叫来了李宪。简单的交代着:“这次的流民的事情除了前期有官员阻挠消息之外,恐怕还有推手在背后捣鬼。你着人暗中调查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同时加大对城内外流民的排查,以防万一发生暴动。”
李宪自然明白赵顼的意思,应下之后快速的安排了几队人马,分别开展实施。
然后他又叫来张方平,此人圆滑机敏,很是得赵顼的信任。这次议事之所以没有喊他,是因为他与富弼稍有不合。当然,这也是赵顼希望见到的。
张方平很快进了宫,赵顼对他交代着:“张卿,此次流民之事,明面上已经安排他们去查了。结果想必你也能猜出来。”
张方平微微思索了一下,猜测道:“可是富相公的意思要从轻?”赵顼点点头:“他建议寻出几个牵头的人发落了警示其他人。”
张方平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担心对方负隅顽抗?”赵顼依旧点点头。
张方平继续说着:“此次流民之乱其实对我们是把双刃剑。一面看似伤了陛下的龙威,但另一面则是暴露了他们。由此可见,他们现在本就是拼死一搏。富相公的缓兵之计可行,先安抚,再除根。我可为陛下秘密组织调查,对所牵连官员一一备案,早做提防。”
赵顼知道张方平懂了他的心意,面色缓和了许多:“还是张卿懂我。只是这些事,务必隐秘。”
张方平抱拳应着:“陛下放心,我就是我为陛下去寻找破掉的网,不会动他们,只等风和日丽,我们再行补网抓鱼!”
赵顼满意的点点头,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张方平才缓缓离去。
张方平离去的时候,居然已经日落了。顺着日落的方向看去,火红的太阳映红了整个天空,如同一片火海。天边飘着几缕很细的云,被落日的光照的发亮,仿佛是火红的天空被撕裂了几条口子,透出背后的无尽光明。
落日下的窗口也很美,仿佛一幅画。刚刚赵顼看到的那片挣扎的叶子,在逐渐变暗的天空中逆着光,像黑色的空洞一般,微微摇晃,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没有点灯的屋子,黑色的窗棂,火红的天空,撕裂的缝隙,摇晃的黑洞,有一种末世与新世界交织的决绝之美。
终于,一阵晚风吹过,叶片摇摆几下,晃晃悠悠飘落,最终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