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说这些是没用的,她顿了顿,还是继续开口道。
“所有一切行为,都是在活着两个字上建立的,如果当时我不这么做,如果当时我真的以为只是一个腹痛急诊,如果只是给你开了止痛药、或者解痉药,也许等你发现真正问题的时候,可都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
“你可能根本保留不下你的子宫附件,或者都要不到那个时候,因为不知情而导致破裂出血,引起弥漫性腹膜炎,腹部脏器坏死穿孔都是轻的,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要是不信,可以去icu门口多问问,问问那些进不去的家属是什么情况、各自因为什么原因,是不是有我说的症状。”
“而且……”夏眠语调一转,“你为什么不去找最该找的那个人呢?”
女生浑身一怔,像是呆在了原地。
像是被说穿了什么心事,对方低下头来。
她刚才从进门前开始,强撑着的自尊,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变成风一吹就会消失的齑粉,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是啊,她现在……她现在还有什么自尊可言呢?
“我……我不知道。他好像不愿意承认,也根本就装不认识我,我又怕我父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不敢跟他们说,好像,好像这一切都是错的,可是为什么最后承担这个结果,受到所有异样眼光和非议的人是我,明明当时说的好好的,他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我。”
“这么严重的结果,为什么也是我一个人在承担呢?”
她的声音由愤怒转化为迷茫:“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以觉得一切都是我导致的,是吗?”
“觉得就是因为我多此一举,让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了?”夏眠很轻地叹了的口气,“可是我当时也不是没有认认真真问过你。”
“你就是不愿意回答,对不对?”
“在我问到你相关情况的时候,你就是没有跟我说实话,对不对?”
她的语气没有逼问的意思,声音也并不咄咄逼人。
但她的每一个仿佛是一支笔,密密麻麻地在她身上写满了字,像避无可避的诘问。
而她的身体,似乎变成一纸罪状,承载着这一切。
女生低下头来,变得吞吞吐吐的。
她的眼神躲闪着,没有之前的底气了,想承认,但又不敢。
夏眠怎么不明白,也没有逼她。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还是很大的打击。”夏眠说,“但你现在万幸什么事也没有,要是气不过干脆直接去找他,更何况你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恢复了就是万幸,要么去大声斥责他的不作为,要么直接把这段事情扔下,时间总是最有利的东西。”
“难道你就要因为这些目光、这些眼神、这些跟你没什么关系的闲言碎语,就要放弃生活了吗?”
最后夏眠也忘了对方是怎么离开的。
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脸红得很难堪,又倔强地抿着唇,好像不愿意屈服似的。
不过她觉得,言尽于此,再说别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件事后来夏眠的同事们还在夸她脾气好,说她这种情况都能忍得下来,跟人好好讲道理:“按理说直接找保卫科得了呗,这种事怎么说都是我们在理。”
当然也有同事觉得她的做法是正确的,说,其实还在读书的小姑娘,怀孕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不能接受也正常。
然后陆陆续续就有人说起自己遇到过的奇葩病人,接到过的各种不合理投诉,明明大家的出发点都是想着能赶快把人治好,却总是会在这一条路上遇到千奇百怪的、不合时宜的恶意。
夏眠也是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有条不紊地跟梁屿川复述了一遍。
“这件事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庆幸,就算再发生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她听见梁屿川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不就是想给我解释,为什么明知道有那些风险还是想收下这个病人吧。”
夏眠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变得很容易被看穿——当然,也可能只是被对方所看穿。
她点点头,小声地说:“反正你理解就好嘛。”
跟撒娇似的。
在查到那些相关的信息后,她不是没有想过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可能,但如果当时自己不收,也不知道现在的李强会是什么样子。
“我现在这样看上去是不是挺像烂好人的呀?”夏眠问他,“可也不算吧,我又不是想着,真要给他垫付太多医疗费什么的,只是想着能帮则帮。”
“像,又不太像。”梁屿川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没关系,我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真的?”夏眠的声音听上去高兴了不少,就算看不到对方现在是什么模样,梁屿川也觉得她现在的眼睛应该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亮了几分。
于是他的声音也带了一点笑意:“你不是说想我了么。”
明明刚才开口的时候还大言不惭,现在倒是有些羞赧了,夏眠咳嗽两声:“我那是,我那是……”
“而且你刚才还跟我说你遇到的那个事情。”梁屿川声音淡淡,“我跟对方不一样。”
夏眠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啊?”
什么跟谁不一样?
没想到梁屿川接着说:“我有足够的条件和能力,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实现你的心愿,而且绝对不会让你受到那样的奇怪眼光……”
夏眠隐隐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毕竟,我们可是合法夫妻。”
梁屿川停顿两秒:“所以,眠眠,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
果然,虽然不出夏眠所料,但她的脸和耳垂还是在这一瞬间红得发烫。
床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更何况更奔放的又不是没说过,怎么还是会因为这种事情不好意思?
她一边在心里偷偷说自己没出息,一边囫囵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不答应,这不是……”
她顿了顿,干脆决定甩锅算了:“是不是你又没有回来嘛?我想有什么办法?”
梁屿川没想到她会这样倒打一耙:“……”
见他一下子没说出话来,夏眠得意道:“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觉得你说的对。”梁屿川的声音很快恢复了慢条斯理,“我也觉得我现在请假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那,那倒也不用!!”夏眠连忙制止,“不是说过几天就可以了嘛,怎么能,怎么能因为这种事……”
“哪种事。”梁屿川的声音低了一下,好像在诱哄似的,想让对方重复,“眠眠你说一下,是哪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