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她的人生刚要起步之时,我便已经走到自己的末路。
这样的我,又能拿什么来保证,有什么资格去保证呢……
正待我这么陷入挣扎的时候,是她将我从深渊泥沼中拉了出来。
她亲口告诉我,她会等我。”
江河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听起来像是个双向奔赴的故事。
但自己眼前的薛正阳,定定的坐在这里,便已经告诉了他,这个故事的结局。
他静心听了下去:
“师妹告诉我,她为自己算了一卦,她这一生,终究会有一个和她纠缠一生的人——
而那个人,一定是我。
所以她告诉我不要气馁。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我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薄发前的积累,我总有一天能与她一同,抵达远方的彼岸。
自那之后,师妹便不再刻苦修行,而是陪在我的身边,等待我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师尊询问她修行的进度,她便隐瞒师尊,谎称在修行的过程中出了很多岔子,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才能想出一个还算像样的理由,蒙混过关……
可她其实不知道,师尊早已卜算过我们两人的一生,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
我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沉沦下去。
我所深爱的她,甘愿放弃漫长的大道,选择等待我这个庸人,但我却不能因为这份情感而捆绑她,让她心甘情愿为我这么做,让她永远只为我付出。
于是,我奋力修行,想要与她度过漫长岁月的执念愈发深重,它时时刻刻影响着我的灵台,直至勾连起心与灵的神桥。
我的道心,便这么塑成了。”
可说到这里,薛正阳的语气并未多么放松。
四周霎时间变得安静。
江河只觉得气氛更沉重了。
因为一切过程的美好,都不过是在衬托结局的悲哀。
薛正阳艰难道:
“后来,我的修行速度一日千里。
虽然仍然与师妹有着相当程度的差距,但对平庸的我而言,已然甘之如饴。
于是我的修为开始精进,不断突破七境、八境、九境,乃至人与地之间的,那第一道天劫。
一朝踏入地境,待我回过头来时,便见师妹已然在我的身后向我微笑。
她与我一同步入了地境之中。
那时,已然是三十年之后。
我已九十有余,而师妹,则生生等待了我三十年。
在这三十年间,乃至踏入地境的后十年里,我们仍是朝夕相伴,时而一同下山磨砺技艺,时而在山上清心苦修。
对我来说,这兴许是一辈子里,最值得珍重的回忆了。”
薛正阳幽幽一叹,话锋也霎时一转:
“而变故,则发生在十年之后。
又或者说是,一年之前。
师妹最终离开了我,离开了师尊,也离开了天机山。”
江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妄加猜测一番:
“她离开了,是指因意外过世么?”
薛正阳摇了摇头:
“不是。
她的离开……只是因为她变了。
其实在踏入地境之后的十年里,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师妹的变化。
她的话越来越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哪怕山上的一切从未有过变化,她也仍然不再那么开朗。
无论我是否愿意承认,都没办法否认事实——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数十年如一日,在清晨时刻敲响我房门的师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