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霞光被海平线吞没时,卢勇旋紧瓶盖:“等装满这个,带你去塔克拉玛干装第十三种颜色。”汉娜的拇指按在他手背晒蜕的皮肤上,新生肌肤泛着粉红,比金帛滩的晨曦还鲜嫩三分。
路灯亮起时,汉娜突然蹲在潮间带摸索:“我的贝壳耳坠掉了!肯定是下午玩摩托艇时甩飞的。”卢勇掏出手机电筒,光束里突然闪过银光——耳坠正卡在礁石缝里,旁边躺着枚生锈的锚钩。
汉娜擦拭着失而复得的耳饰:“这上面的刮痕像不像红海滩的潮水纹”卢勇突然指向她身后,退潮的沙滩上浮现出贝壳摆成的箭头,指向某个被月光照亮的沙坑。
两人顺着贝壳路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汉娜的脚趾突然触到冰凉物体。扒开湿沙,装着沙子的玻璃瓶竟被埋在此处,瓶底多了枚嵌着辽东湾地图的金色贝壳。卢勇举起手机,照片显示两小时前他偷偷返回布置的瞬间,浪正巧在他脚踝处绽成珠链。
海滨市集的烧烤摊飘来椒盐香,汉娜戳着铁板上的蚬子:“这和红海温泉煮的鸡蛋一样鲜!”她忽然压低声音,“十点钟方向那对情侣,从北旅田园开始就跟我们同路线。”
卢勇掰开烤得焦脆的面包蟹,蟹膏在月光下泛着橙红色:“穿蓝条纹衬衫的大叔,在温泉乐园给我们拍过合影。”汉娜的叉子僵在半空:“你早发现了”
海雾漫过霓虹灯牌时,卢勇擦净手指,在餐巾纸上画出他们环渤海湾的路线图。汉娜突然用番茄酱标出下个地点:“既然被当成旅行博主,明天去辽河碑林演场戏”她的金发梢沾了孜然粒,随笑声轻颤如风铃。
酒店洗衣房轰鸣声里,汉娜拎着浸满海水的卫衣犯愁:“这盐渍比红海滩的碱蓬草汁还顽固。”卢勇突然抖开新买的文创t恤:“换上,辽河口湿地保护日的限定款。”
汉娜对着浴室镜转身:“这丹顶鹤图案怎么像在嘲笑我晒黑的肩膀”卢勇的指尖抚过她新旧的肤色分界线:“等到了长白山,给你买件高领雪绒。”
烘干机滚出温热衣物时,汉娜的贝壳耳坠突然脱落,在地砖上滚出小弧线。卢勇俯身去捡,后颈露出未褪的晒皮,形似辽东湾的浪纹路。汉娜用手机拍下这枚“活体纹身”,设为微信聊天背景时,窗外传来货轮启航的汽笛,惊碎了玻璃上的倒影。
晨雾还未散尽,汉娜的登山杖已经戳得木质栈道咚咚响:“这防滑纹比红海温泉的石板路还夸张!”卢勇拽住她背包带,“湿地刚下过雨,小心苔藓。”话音未落,汉娜的鞋底在防腐木接缝处打滑,整个人歪进芦苇丛,惊起三只白鹭扑棱棱掠过水面。
露水沾湿的裤脚贴着小腿,汉娜揪着芦苇杆起身:“这算辽河湿地的见面礼”她忽然发现倒伏的苇叶间藏着枚青灰色鸟蛋,蛋壳上密布着蛛网状裂纹。卢勇掏出手机扫描:“震旦鸦雀的巢,保护区去年才观测到它们回归。”
观鸟塔的铁梯嗡嗡震颤,汉娜爬到第三层就扒住栏杆:“这高度比金帛滩的灯塔还瘆人!”望远镜刚对准河汊,镜片突然蒙上白影——成群豆雁正从他们头顶掠过,羽绒飘落在汉娜发间,像缀了串会呼吸的珍珠。
码头浮桥随波浪起伏,汉娜攥着救生衣绑带犯愁:“这活结比沈阳故宫的门闩还复杂。”摆渡船突突的马达声里,船老大叼着芦苇杆笑:“闺女抓紧栏杆,等会过浅滩可比坐过山车带劲!”
船头劈开墨绿色水葫芦,汉娜的防晒帽被气流掀飞。卢勇探身去捞,指尖刚触到帽檐,整艘船突然倾斜三十度。汉娜尖叫着跌进他怀里,摄像机镜头盖滚进船舱积水,折射出扭曲的蓝天白云。
“快看!水蜘蛛在写摩斯密码!”汉娜突然指着船尾泡沫。卢勇俯身细看,涟漪间的确浮着由气泡组成的圆点与长线。船老大猛打方向避开暗礁:“那是龙虱换气留下的痕迹,你们城里人真会想象!”
午后闷雷在云层翻滚,汉娜蹲在亲水平台戳睡莲:“这紫比慕尼黑宫廷园的还艳,可惜”她突然缩回手,莲叶背面密密麻麻附着透明蛙卵,随着水波轻轻颤动。
木质指示牌突然吱呀转动,汉娜凑近辨认锈迹斑斑的箭头:“野荷塘往左,芦苇迷宫往右”卢勇撕开驱蚊贴按在她后颈:“跟着蝉鸣声走,比电子导航靠谱。”
腐殖土气息越来越浓,汉娜的凉鞋突然陷进泥沼。卢勇拽她时用力过猛,两人齐齐跌进蒲草丛。惊飞的萤火虫掀起绿莹莹的浪,汉娜的银手链勾住三根芦苇穗,在暮色中晃成微型风铃。
废弃观测站的水泥墙爬满地衣,汉娜用指甲刮下片墨绿:“这苔藓纹路像不像甲骨文”卢勇举着紫外线手电扫过墙角,霉斑覆盖的砖块突然显出荧光涂鸦——2018年科考队留下的鸟类统计暗号。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两人挤进生锈的铁皮工具箱。汉娜的呼吸在玻璃窗上晕出白圈:“我们像不像罐头里的沙丁鱼”雷光闪过刹那,她瞥见工具箱内壁刻着德文情诗,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的七夕。
雨势渐弱时,卢勇突然掀开箱盖。积雨从斜坡奔涌而下,在洼地汇成临时溪流,裹挟着碎瓣与昆虫壳,冲刷出条闪烁的银河。汉娜的凉鞋漂出三米远,鞋头栖着的豆娘振翅飞向重新露面的夕阳。
月光下的露营区飘着艾草香,汉娜对着帐篷支架较劲:“这地钉比红海滩的碱蓬草还难对付!”卢勇接过弹簧钩旋转半圈,“咔嗒”轻响惊动草叶间的蟋蟀,此起彼伏的鸣叫织成张声网。
防潮垫突然鼓起个小包,汉娜掀开一角惊呼:“蚯蚓越狱了!”手电光束下,粉红色环节动物正奋力钻向睡袋。
卢勇用树枝引它回土壤,“沙沙”爬行声里,汉娜突然安静:“小时候在柏林郊区”
话未说完,远处河面炸开银亮水。
两人同时扑向帐篷窗口,月光里跃起的鲤鱼金鳞闪烁,坠落时溅起的水珠穿透纱网,在汉娜侧脸凝成细密的银河。
黎明前的栈道浮着奶白色雾气,汉娜的保温杯磕碰铁索栏杆:“现在去观鸟台,能撞见晨捕吗”她的羊毛袜吸饱露水,每步都挤出细微吱响。卢勇突然驻足,食指竖在唇前——芦苇荡深处传来“笃笃”啄木声。
望远镜镜头蒙上水汽,汉娜急得用袖口猛擦。
晨光刺破浓雾的瞬间,苍鹭捕食的剪影定格在圆形视界:细长鸟喙刺穿银鱼,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分解成七色光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