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接过松子糖和芸豆卷,见小越子还眼巴巴地瞧着糖,就将东西都揣进了自己怀里,赶人道:“出去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令主儿肯定赏了你。”
小越子心道师父这样大的人了,竟然还护食,忍不住道:“您又不爱吃那甜的。”连一颗都不分啊。
进忠哼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永寿宫的芸豆卷为了他,从来都是减糖的。松子糖也还是他送了松枝和松针茶给嬿婉,嬿婉后来琢磨出了方子,依旧酥脆喷香,却不似寻常的那样甜腻。
小越子嘀咕道:“贵妃娘娘还有话给您呢。”
进忠一挑眉,叫住了他。头一句含嗔带怨的,他听得却心里熨帖,这是令主儿心疼他呢。
后一句他却有点不懂,赶走了盯着糖作怪的徒弟,他自己靠在躺椅上琢磨着。
他自然是给嬿婉打过伞的。甭管她是宫女还是宫嫔,那把伞都偏向她,稳稳地撑在她的头上,不叫她被淋着。可他总觉得,嬿婉提到的,不是那许多次的任意一次。
进忠这日是琢磨着睡着的。许是他的诚心感动天地,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在养心殿伺候,一个大雨夜,她只拿着一个斗笠,一身狼狈浑身湿透地跑到他面前,说她是启祥宫宫女樱儿,嘉妃生产不易求皇帝前去。
他心里觉得焦急,好端端的,她是哪里受的伤,又怎么会被淋透了,小心要冻病了。可他进不去护着她,只能看着另一个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他又看着自己撑了伞送她回启祥宫,看着她脆弱无助,为陌生人一句暖心话而感动,心里更添怒气。金玉妍,金玉妍的启祥宫敢这样作贱她!
瞧着自己看她的那个眼神,进忠就知道,哪怕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他还是会对嬿婉一见钟情。
梦境里的嬿婉如惊慌的小鹿一般,匆匆拒绝了他结为对食的要求。而贼心不死的自己又提出来了一个赌约,赌成,她做他在皇帝面前往上爬的梯子,赌不成,就要与他对食。
进忠一听就晓得梦中自己的盘算,不过是惦记着眼前这个人罢了。他赤手空拳向上爬的日子多了,哪里需要一个梯子。不过是要与眼前人扯下关系,连起羁绊。
而梦里楚楚动人的她,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泪,跪在梦里的自己面前道:“进忠公公,求您疼我,就叫我赌一回吧。”
于是他的伞,连同他的心,就一起偏了过去。
进忠陡然惊醒,甚至不知道,那是一个梦,还是他丢失的一段记忆。
而此时的永寿宫中,嬿婉也突然惊醒。守夜的澜翠关切地撩起帐子,看向嬿婉。
嬿婉抓着她的手,急切道:“今年是哪一年?”
澜翠睁大了眼睛,还是迟疑道:“主儿,如今是乾隆十一年。”
乾隆十一年。
嬿婉捂住了心口,原来她已经又活到了她的二十三岁,又活到了,她头一次遇到进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