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起来还明显一些,可一旦变成画,变成死物,只要差了分毫,他好像就要把两个人画作同一人了。
他要一遍一遍一遍地回想,得精准地确定每一处细节才行。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意识到:我们见面的次数还是太少了。
时间怎么这么漫长又快速。每一天都难熬,可一动起笔来,就惊人地度过了冬天春天,马上就要到夏日了。
他画毁的纸张叠起来也有一掌高了,可他跟陈嘉沐呢,只是偶尔见那么一下,她出宫来见他,简直比皇上的赏赐还要更难得。
宫门怎么会如此像天宫的一处关隘,把他这样的凡人隔到天宫外去。
曾经他有一块打破这处关隘的令牌,但何钊悄悄还给陈嘉沐了。
那时候他有点不敢见她,他深刻地反省自己是不是给她带来了什么灾难,夺走了她的生命力。
何钊一闭上眼就梦见陈嘉沐真的死了,不是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死去,而是浑身浴血的。
在梦里,她死得太真了,冰冰凉的身体,温热热的血,去拥抱她捞起她,就如火中取栗,得先把自己烧一遍。
他对自己死亡的恐惧,延伸到对陈嘉沐死亡的恐惧上。这种从来没困扰过他的东西,好像一下把几辈子的恐惧同时迸发出来,深刻地影响他的生活。
可自宫外分别,陈嘉沐就真的再没见他。她连蜡烛都是恹恹地点上几次,自从看了他的伤口就再没有要见他的意思了。
何钊总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陈嘉沐的边界。她或许是不愿意跟一个恶心的死物一起生活的。
越想,她的笑容和迁就就越像是一种自保,一种嘲讽。这样的思绪带入画里,画出来的陈嘉沐也是怪异的,从眼角唇珠里渗出一种厌恶。
他一笔都画不下去了。
她的承诺,那样笑着问他要不要娶她的神情,就像是他梦到的,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相信,而且在等待那个婚期来临。
但何钊知道自己等不得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是如意郎君。
他想成为陈嘉沐喜欢的话本子里的男主角,可无论怎么努力,陈嘉沐对他好像是不改观的。强迫她,她很自在包容,顺从她,她同样露出笑容来享受。
一搬到新房子里,对着干干净净的整洁屋子,空空荡荡但绣了鸳鸯的红被红床,何钊就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怨鬼,一个幽魂,等着冥婚或是情爱来滋润一下。
他不应该做那个永远等待的人,等陈嘉沐的目光从宫内分出一点给他。
他们之间应当更进一步。
这许诺不是他强求来的,而是陈嘉沐主动给的。